坪湾和中岛城区之间隔一片海湾,到那里需要穿过一条通海隧道或者到码头坐轮渡过海
江楟带着她,灵活穿梭于汹涌车流之间,前方有交警巡查,一定会拦停车辆要他拿出驾驶证;可惜速度太快,快到阿sir来不及抬手,机车已从他身边掠过
速度带来的眩晕让无数脏话挂到嘴边,又被四处涌来的风吹散,聂方舟两臂不敢松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甩下车尾。身前人腰间太劲瘦,没有衬手好抓的肉,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忽然觉得眼前一暗,眯出一条缝看了看,原来是进了隧道。岩壁的灯在眼前快速划过,形成一道道光线,周围所有变得模糊,那一瞬,好像时间和光都能伸手抓住
方舟总算敢睁开眼,心跳在这一刻最清晰,感受江楟带给她的最直观的感受。前方的光圈放大靠近,似乎下一秒他们就要穿越时空
屏紧呼吸,短暂的白光铺满眼底,即刻消失,再回头看看,他们穿过一片海
一颗心悬在半空荡漾了不知多久,肯定比她坐轮渡要快,但一分一秒都是两倍难熬,到地方聂方舟两腿都是虚浮的
江楟见她红着一张脸,鼻尖全是汗珠,像只受惊小鹿久久缓不过神,笑了一句没出息,随后将今天的战果都丢给她,沉甸甸几百个硬币,十斤重,毫不客气地指使她去对面换整钱
“又来……”上一次也是这样,好似一定要在这个时间这个点,坪湾哪家超市换不出他这笔巨款,非要舍近求远留到湾仔来,再将这重任指派到她头上
她问,“家门口的杂货店都要倒闭了吗
江楟环手,斜倚着摩托,好劲好有型,像杂志头版上的混血男模,一张照片可以供十七八岁思春少女贴在床头,日日夜夜欣赏,可惜一开口说出的话实在低级
“鸭寮街上开超市的老姑婆寂寞太久,看见雄性就开始兴奋。尤其我这样一个靓仔,她看见我眼睛都泛绿光,每次去,从头到脚,最后盯住我裤裆,都要被她的眼神强奸一次,阿Chou,好可怕
分不清他是真的在卖惨,谈杂货店老板娘对他的眼神猥亵,还是在自恋自夸,夸自己裤裆饱满,格外吸引人眼球
基于他平时做派,聂方舟更偏向后者,不等他说完就转身走远,再听下去,怕忍不住一脚踹在他引以为傲的裆部
江楟噙着笑盯住她背影,看她进路边便利店,和店里阿婆友好交谈,这才转身一个人往山上走
十九点,路边街灯亮起,太阳矜矜业业,终于肯落山。这里临近湾仔,位处半山腰,远远看过去,依稀还能望见那头维多利亚港的绚烂灯火。近山靠海,一寸土一寸金,奢侈的富人区
一间间半山别墅,相隔甚远,一户就要占住一个山角,江楟走了十分钟,在一家门面惨败得和周围环境不符的门前停下
满地的烟头,吃了一半的饭盒堆放在那,不知道放了多久,空气里弥漫食物腐烂后的酸臭味,招惹来苍蝇蚊虫,也没有人来收拾
原本富丽堂皇的门面也已经看不出一丝往日的气派,门口墙面都贴满了讨债的字条,有礼貌的没礼貌的,五花八门,有几句实在引人发笑,忍不住感叹一句,脏话连篇的讨债人偶尔也很有文采
最醒目的,就是从东墙到西墙,连贯越过大门口,用黑色喷漆画出的八个明晃晃的大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江楟皱着眉看眼前景象,忍不住愤一句———“屌你老母
好在今天没有人守在这里,不知道是因为“讨债人”也有双休,休假制度秒杀八成上班族;还是在这连续蹲点一个多月以后,确定了她已经不住在这里
江楟揉了一把头发,上前将门口贴的条都扯下来,揉成团丢到一边。周围不见垃圾桶,最后和地上那发臭的十几个饭盒一起随手丢到后山,素质可见一斑
反正眼不见为净,至少别被聂方舟看到,她看到又要闹伤感,哭哭哭,不休不止,哭到他头痛,心脏抽筋,哄好她极需耐心和技巧,江楟在这项业务上尚不精通,不如将她支走,收拾干净,提早杜绝灾难发生
实在难得,十七岁毛躁小子也会有这样温柔细致的一面
只是好巧不巧,今天超市老板的孙子孙女都趁着周末来看阿婆,刚刚会数数,多两个帮手,江楟那一袋子家产很快就盘点清楚
聂方舟手里攥着刚兑好的八百二十蚊现金,上来就看见他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勤勤恳恳清扫门口
趁他马上要回头之际,她转身躲到转角山茶树下,不让他一片好心付诸东流。忽略那一墙的乱七八糟,忍住鼻酸,攥着八百二十蚊纸钞展开又对角折叠,整整齐齐,来回重复好几次,没有意义,只是给足他收拾的时间
聂方舟逼迫自己不去想现在的落魄处境,她还能想什么,来来回回,还能想江楟
聂方舟人生第一次“豁出去”,便是主动去找上江楟,过后每次回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
说起来并不是很久远的事,当晚的温度,空气里的味道,风的触感,他说话的语调,唇齿间的野蛮与生涩……所有感知,依旧清晰生动
只要一想起,就像是有人提了一桶冰水灌进她脑子里,全身血液在体内流动地方向都清晰可知
她木讷地重复手上的动作,被夜风吹迷了眼,时间好像回到了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