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早和父母坐着长途汽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了老家
虽然二老早就知道自己的孙子不回来，但是吃饭的时候还是一直在念叨池煦
池妈妈给池早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排骨，示意她吃
池奶奶看了一眼，不说话了，池爸爸赶紧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碗里，说：“妈，你多吃点，都瘦了
吃完饭，池早帮着妈妈一起收拾餐桌。池妈妈不让，把她撵出厨房，她没办法，就来到院子里，院子里白雪皑皑的，鸡鸭都被池爸爸赶到了笼子里，院子很安静，除了有时候邻居家有犬吠声传过来。池爷爷不怕冷，手里拿着按摩的小锤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肩
池早无聊，拿出手机。池煦给她发了短信：“到了吗？怎么样？爷爷奶奶对你好吗
池早回了一个“无语”的表情，刚想打字，池煦的视频通话框弹出来。池早看了一眼池爷爷，从院子深处走去
她接起来，池煦正躺在床上，手机角度没好好放，池早就只看到了他光洁的下巴
“干嘛呢？”池早问他
手机屏幕微微晃起，池煦精致的全脸终于露出来，他举起书，露出一个烦躁的表情：“背课文呢，明天老师说提问我
“哦。”池早看着他
“你干嘛呢？”池煦又问她
“我们刚吃完饭，妈妈在厨房刷碗呢，我没事就在院子里逛逛
池煦盯着她，问：“爷爷奶奶呢
“爷爷在院子里，爸爸和奶奶不知道哪里去了
池煦点点头，又问她：“爷爷奶奶对你好吧
池早无奈地笑起来，说：“挺好的啊，放心吧。”她看着池煦明显质疑的表情，说：“他们再怎么偏心，我好歹也是他们的亲孙女，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别操心了，还有爸妈呢
池煦哼了一声，“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老师要身份证，还要交补课教材的钱，我找不到，你问问爸妈放在哪了
“你们老师要身份证干嘛？”池早皱起眉，“我怎么觉得你们班主任奇奇怪怪的
她一说，顿时引起了池煦的共鸣，他直起腰，对她控诉道：“可不是嘛，教得不怎么样，屁事一大堆，成天说什么办这个补课班是为了我们好，但是钱也没见他少收啊，”池煦冷哼一声，“交钱就算了，还非得交现金，做贼心虚
池早皱起眉
“算了，又能怎么办，你问问爸妈，家里的现金和身份证都放在哪里了
池早点了点头，没挂断视频通话，举着手机想找妈妈
这时候，后面菜园子里传来声响，池早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于是她往菜园走过去，菜园子门口有一颗枝干繁多的樱桃树，虽然光秃秃的，但是白雪压在枝头，别有美感。池早绕过去，看到了池爸爸的背影，刚要开口喊他
“妈，都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让我好过一点吗？你这样子，又让池早怎么想
池早怔住，手机那头的池煦明显也听到了，他屏住呼吸，用眼神示意池早
池早没看懂，刚想打字，池爸爸又突然出声：“算了，妈，你自己想想吧
池早躲避不及，直直和走出来的池爸爸迎面撞上
池早刚想说话，却见到池爸爸的脸色一看到她立刻就变得煞白，他像是看到了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眼镜后面常年透着冷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迟早被他如此慌乱的模样惊到，她心头一暖，知道爸爸不想让她明面上听到偏心的话题
“你什么时候来的？”池爸爸的脸色已经变得正常了
“刚到。”池早说，池奶奶这时候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池早她也一愣。池奶奶和池爸爸对视一瞬，池奶奶说：“屋里有刚洗好的小柿子，你去吃几个吧
池爸爸接话：“我和池早去吧，妈，你接着弄菜吧。走吧，池早
池早乖巧地跟在池爸爸身后，池爸爸面色犹豫，似乎想和池早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爸，我知道，我没事，就算你不说，爷爷奶奶对我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池早开口，在寒冷的冬日，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她不想让池爸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池爸爸身体一僵，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声音很轻：“……好，你一直都很懂事，爸爸一直很开心，能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不要怪爷爷奶奶，他们只是……思想有点老旧
池早点点头，他们父女之间其实很少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一时气氛有点尴尬，但还好池妈妈端着洗衣盆走出来了，看到二人杵在外面，她问：“干嘛呢，你俩不进屋
池早迟钝地点点头，刚要举起手机递给爸妈，想要让池煦自己谈学费的事，结果手机已经黑屏。视频通话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
于是池早只能自己开口说：“妈，咱家的现金都放在哪里啊？池煦说要交学费。还有身份证，他老师也要
池妈妈皱起眉，擦了擦手，有点犹豫，说：“让你哥等等两天不行吗？后天咱们就回去了
“这些贵重物品我放到里面了，你哥找不到，你让你哥问问老师，过两天交钱行不行
池早边点头边拿出手机，给池煦发消息
【妈妈让你等她回家在交钱，你问问老师可不可以推迟几天
池早正打着字，池妈妈边洗衣服边说：“你告诉池煦，别随便翻家里的东西，别给我翻乱了，我还得收拾，等我回去我给他找
池早一一告诉池煦。半晌，他回复：【知道了
池早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她适应能力极强，乡下的冬天寒冷无比，一般人没事都不喜欢出门，但池早一觉醒来，穿好衣服就往院子里跑
晚间下雪了，昨天刚刚扫好的院子又铺了一层雪，像个银被子盖在院子上，初升的太阳闪耀着阳光，折射在院子上的雪被，闪烁出亮晶晶的光芒，池早被晃到，眯了眯眼睛
她拿起屋檐下的扫帚，从屋门口开始，一点点慢悠悠扫着雪。扫到一半，她给池煦拍了一张白雪的美景，径直给他发过去，也不在意池煦是否回复，戴上手套继续开始扫雪
等她把屋门口扫出一条路，爷爷终于出了屋，他看到脸蛋红扑扑的、拿着扫帚的池早以及自家干净的院子，没什么表示，淡淡吸了一口旱烟
午饭后，池早躲在房间里看电视，才迟钝地想起她还没看池煦的回复。她掏出手机，才发现池煦根本没回她
这个情况不常见。没人觉得池煦是个话痨，但池早觉得他是。兄妹两从小到大分离的次数极少，这次她自己回老家，把他一个人留在家中三天，对他们俩来说，已经是个不短的日子了
临走前，池煦还强调要多给他发消息
池早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思虑之间，她突然想到池煦是不是趁着没人在家管他，逃课不去直接睡懒觉了
这样一想，池早立刻理直气壮地拔通了电话
“嘟嘟嘟——”漫长的等待，悦耳的手机铃声已经重放了两遍，池煦依旧没有接起的迹象
池早皱起眉，放下了手机，不甘心，又打了一通。还是没接
这时，池妈妈端来一盘水果走回房间，刚想让池早吃
池早突然说：“妈，池煦不接电话。”她一向淡然的脸有点焦急
“我打了好几遍，他不接，妈，你打试试看呢
池妈妈一惊，赶紧也给池煦打电话。还是不接池妈妈的脸色变得凝重，她走出去，去找池爸爸
池爸爸也给他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啊？不会是病倒了吧？”池妈妈语气焦急
池爸爸立刻让妻女收拾行李，不待了，立刻回家
池早皱起眉，手脚利索地收拾起行李，她看着自己的手机，雪景的照片静静地挂在聊天界面上，他却没回应她分享的心情
等一家人焦急地收拾好行李，池爸爸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一看来电名字，脸上立刻涌上欣喜，喊道：“是池煦，他回拨了
池早和池妈妈凑上前，池爸爸开了免提
“喂，爸——”池煦沙哑的嗓音响起，“怎么了
池妈妈松了口气，嗔道：“你……你不会现在才醒吧
池煦“嗯”了一声，便没话了，一看还躺在床上困着呢
池爸爸气不打一处来，他呵斥道：“都几点了？你不去上学，睡懒觉，你自己一个人留在家，就是这么放纵自己的嘛
池煦那头没话说
池妈妈叹了口气，跟池煦说：“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本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就不放心，你还不接电话，你看，你都把妹妹急成什么样了，池早东西都收拾好了，想回家找你呢
池早握住背包的手一紧，对于妈妈只把自己的行为摘出来夸大有点羞耻，明明大家都很焦急，都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嘛
池煦还是没说话
池爸爸叹了口气，说：“算了，东西都收拾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你好好在家，我们晚上就到家了你们现在回来？”池煦的嗓子还有点哑，他问
“嗯，你别惹事，我们一会就到家了
挂断电话，池爸爸去和父母说今天就回去的事，池妈妈和池早继续收拾行李
于是回老家的旅程从三天缩短成了一天，晚上八点，三人回到了家。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电视机发出一点微弱的彩光，池煦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动静，他也没站起来
池早眯着眼去观察他隐藏在黑色里的脸
“怎么不开灯？”池妈妈把客厅的灯打开，抱怨道：“怎么这么黑还不开灯，眼睛不想要了
池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立刻道歉：“我忘了，下次不会了
池早皱起眉，问：“你的嗓子怎么还是这么哑？你感冒了
池煦转过头，看了她几秒，说：“没有，就是睡多了。”然后又继续和池妈妈道：“妈妈，我有点饿了，我想吃汤圆
池妈妈笑着叱道：“一猜你就饿了，我去给你煮点汤圆
池爸爸在家里转了一圈，他从卧室走出来，池煦看到他的样子，问他：“怎么了，爸爸，是怕我乱翻东西吗
池爸爸将茶几上的杂物整理了一下，哼了一声说：“我这不是怕你把家弄乱嘛
池早沉默地看着面色如常，正和爸爸说话表情自然的池煦
她的手指忍不住蜷缩……感觉有什么事情，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