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朝着学院的其他部分走去,在大战结束的第二天,虽然实践课程还在照常进行,但理论课程全都放了假,大概也是知道学生们并没有心思学习。
三三两两的学生凑在一块,交谈着在战斗中的见闻、坐在圆桌旁饮酒作乐、又或是在挂满白花的墙前纪念他们不幸牺牲的同僚。
死亡对于魔族而言并不陌生,在魔族的价值观中,结束不过是新的开始。但是在学生时期就丧命于战场并不常见,因此在狂欢的气氛中还是不免参杂着几许哀思。
“人族总是很难接受死亡。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许多任务者厌恶游戏,因为游戏迫使他们持续性地面对死亡,但他们又没有胆量决定迎来死亡。”墨菲斯特看到这样的场景,感慨道。
“我并不是很理解他们。魔族拥有如此漫长的生命尚不惧怕终结,像人族那样蜉蝣一般的生物又为何会恐惧他们注定到来的结局呢?”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生命短暂,所以才会想要抓住更多。”她想起自己死前的不甘,她曾经也是蜉蝣之中的一员。
“我很难想象,你会在死亡时感到强烈的不甘。”现在的方念之看上去更像是那种会在战斗之中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她的神情暗了下来,似乎又回想起了曾经刻骨的仇恨。她从未把过去分享给别人,但墨菲斯特或许是她能拥有的最好的听众。
将流血的过往隐藏过久对她的心境并无好处,因此她在沉默数息之后在身边竖起一道隔音屏障,冷静地叙述道:
“在我原来的世界,存在着许多 「超凡者」。他们的存在并不为常人所知,而我也曾是 「常人」中的一位。”
“我的母亲是个半疯不疯的人。她时而对我很好,时而会将身边所有的东西摔落在地上,无数次地向我重复她在过去拥有一个多么英俊的爱人,而她的爱人又是怎么被他的家族夺走,被迫与另一个女人成婚的。”
“我并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谁。她从未跟我提过他的名字,我也以为这不过是人世间最普通的悲剧之一。在我十五岁那一年,她自杀了。”
“好在法律规定十四岁以上、能证明有自立能力的孤儿可以免于被指派监护人。事实上,在我母亲死后,我过得一直都还不错。我拥有几个可以产生不少收入的副业,也早已经规划好了一条道路直到我发现我的母亲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诱导的。”
“我的生父来自于超凡者家族,我的母亲和我一直都是他人生中的污点。很显然,他最终决定将这些污点彻底抹除。”
“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儿,也许我会欣赏他的决定也说不定哦?”她讽刺地笑了,“在这个人无能无用的人生中,也只有这个时刻能展现出他的魄力了。”
“知道了这些事的我成为了一个更大的威胁。而我无法与超凡者对抗,也很不幸地没能发展出任何超凡能力。”
“于是,我死了。”
“很显然,我一点也不甘心。在我在游戏中获得足够的积分点之后,我兑换了回原世界的机会,将所有相关的人都杀了个干净。”
“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从游戏中获得了远超于超凡者的力量,他在我面前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更别说他家族里的那些 ‘高手
“当然,我留下了他妻子的命,毕竟跟一个废物结婚也不是她的错不是吗?不过,如何面对之后的调查与后果,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你做的很好。”墨菲斯特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确实非常适合这个游戏。”
他想起了一开始见到的方念之。即便背负着这样的仇恨,她也依旧冷静地完成了任务,没有露出一丝急躁。
在当初的四人中,她并不是最有优势的那个。她的身材并不高大、未经过专业训练、年龄又是最小的,一开始根本没有被其他游戏者视作威胁,而这为她赢得了准备的时间。
她像毒蛇一样蛰伏,在暗中积蓄所有力量,抓住敌人最脆弱的时候,露出毒牙一击即中,即便付出了右眼致残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你似乎对你的母亲并没有很深刻的感情,又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不甘和仇恨?”他带着些许好奇地问。
墨菲斯特见过不少「游戏」玩家,但方念之确实是其中最特殊的那个了。毕竟,能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作为最强的战力参与到与天族的战争之中,已经足以证明她的出众。
“你说的对,我对我母亲的死亡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做出了她的选择,仅此而已。”
“但是,当我更深入地调查,当我了解到我的生父所做的一切时,我感到愤怒。”她的口吻很平淡,就像是风暴到来之前平静的海面。
“为什么那么没用的一个男人,仅仅因为出生在超凡者家族,好运地拥有了一个不好不坏的能力,就可以随意支配我的人生?”
“我不甘心。如果我也有超凡能力,我相信我会比他强上千百倍。我只是在出生的时候没有那么幸运,之后的一切努力与成就都可以被他的愚蠢战胜。”
“嘲笑我吧。我知道生活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但我不想接受作为不幸的牺牲品的命运。”
“如果没有「游戏」,我也不过是千百万可怜虫之中的一个。我为我能够在死亡时面临加入「游戏」的选择感到幸运。”
“我的世界拒绝了我,但是「游戏」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我想要站得更高,直到我的人生不再被任何幸运的蠢人支配。现在我做到了。虽然我仍然受到游戏的束缚,但我承认神明的力量——祂有权支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