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一座生长在海上的城市,大大小小的岛屿、半岛漂浮在海域上,形成了锯齿状的海岸。广阔的海洋带来丰富的资源,为一代代的人提供生计。
西贡的一处小渔村内,渔民们靠捕鱼为生,靠着天然的避风港偶尔也做些鱼排生意。为了祈福求安,村民们集资在村口筹建了一座小洪圣庙,里面供奉着海神洪圣爷,每到洪圣诞还会举行庆祝活动。渔村的孩子们从小伴着洪圣爷爷长大,很多时候父母忙于为生活奔波,他们有什么心事也只能向洪圣爷爷倾诉。
苏阿细也不例外,从小开始每当遇到什么困难或者难过的事她就会跑到庙里向洪圣爷爷祷告,祈求他保佑自己和家人能快些渡过难关。在她七岁那年妈妈还为她在洪圣诞求了一个平安符,是一条黑绳银吊坠项链,说洪圣爷爷一定会保佑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她相信妈妈的话,也相信洪圣爷爷。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那个符戴在身上,遇到挫折的时候握住胸口的符,好像就又有了勇气,什么事都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这一次,洪圣爷爷好像也帮不了她了。
渔村的一间老旧平房外站着几个古惑仔模样的人,屋里正传来男人粗鲁的说话声。
“你以为躲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了吗?真是白痴。”洪兴基哥大剌剌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骂了一句,他满脸横肉,那恶狠狠的样子有些吓人,面前的女孩被他吼得浑身一颤。
苏阿细站在屋子中间,看着在她家翻箱倒柜的一群男人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双手抱胸紧紧捂住身上的外套,提起一口气朝那人说:“钱又……又不是我拿的,是苏文,你们找……找他咯。还有啊,我……我回来就是找他的,谁躲了?”
一个马仔从里屋出来,到基哥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随后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骂道:“这个扑街还真是够穷的,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说着他又上下打量了苏阿细一眼,见她上身虽然裹得严实,但下身却穿着一条超短亮片皮裙,两条腿白皙又修长,再看她的脸,即使画着烟熏妆也大概看得出来长得还不赖。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走过去对女孩说:“靓妹,苏文是你哥,你们又在一个社团,现在他拿了我的钱跑了,我不找你找谁?既然你还不了钱,那就跟我走!”话音一落他便朝旁边一个小弟偏头示意,小弟心领神会,上前去拉苏阿细的手。
“喂喂……放开我,我……我不去!”苏阿细害怕极了,被他带走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她一边推拒着拉她的人一边挣扎。然而力量悬殊,眨眼间她已经被带出了大门。
眼看着一群人就要将她带走,情急之下她心一横,喊道:“我还!我还!三……三天,三天之后我一定把钱还你!”
基哥叫停了马仔的动作,他转过头,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想了想,把人逼太紧也不见得好,万一想不开死了他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于是思索了片刻后他说:“就三天,要是你拿不出钱我就把你卖到砵兰街做鸡。香港就这么大,别想着跑。”警告之后他就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留下苏阿细呆呆地站在原地啜泣。
这两年在社团也就混口饭吃,根本没有什么积蓄,三天,她去哪找三万块?哥,你为什么要害我?
此刻的她太无助了,突如其来担子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急需一个发泄口。她把祖屋的门锁上然后向村口跑去。
洪圣庙内,苏阿细双手合十地跪在蒲团上,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了洪圣爷爷。
“洪圣爷爷,我该怎么办?你能帮我吗?”
神龛中的神像慈眉善目眼皮低垂,满目怜悯地俯瞰着世间的一切。可是神像不语,庙厅里永远只有心怀迷惘的人们自言自语的声音。
在良久的静默中,苏阿细闭上了眼睛,获得了内心久违的宁静。等情绪平静下来后她缓缓睁开眼,站起身上了一炷香,然后对着神像拜了拜。
这时,手袋里的call机响了,她拿出来查看。是大佬飞鸿哥发来的,让她给他回个电话。还钱的事她想过找大佬帮忙,可是她的大佬平时就是个一毛不拔的角色,她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拜别洪圣爷爷后她沿着公路往城区走,沿途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她往里面投了硬币后拨了个电话出去。
原来飞鸿是让她去一家冰室收保护费练练手。以前她只跟在大佬身后“观摩”过,她自己还从来没干过,这让她怎么办?可是任务已经接下了,她只得赶快搭了辆的士赶回去。
在向社团里有经验的“前辈”请教过后,苏阿细给自己画了个更张扬的烟熏妆,整张脸终于有了点不好惹的气质。她又去买了一盒烟,抽出一只夹在两指中间,点燃后她试着吸了一口,结果被一口烟气卡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呛得她不停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咳过之后她想了想,还是不抽了,就这样拿着也挺能唬人的。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和社团里的姐妹阿莲搭车往目的地赶去,到了那家冰室后两人下了车,苏阿细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袋搭在肩上,和阿莲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谁是老板啊?”清脆的女声在不大的店里响起,三三两两的客人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事不关己地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我是。”一个约摸三十岁的女人走到两人跟前,她低眉顺眼,一副老实温柔的姿态。
苏阿细看着她温婉的模样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内心的挣扎也只是一瞬,很快就过去了,毕竟她现在还有一大堆麻烦,轮不到她去怜悯别人。
她用食指弹了弹手上的烟头,提高声音说道:“这个月的钱,该……该交了。”
阿莲在旁边附和:“我们是长乐社的,你也知道吧?”
女人转身去了柜台,拉开带锁的抽屉,从里面取了几张钞票后又走了回来,很干脆地把钱递给了苏阿细。
这条街的店没有一家躲得过那个什么长乐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还有个十岁的女儿,她并不想惹麻烦。
不过她倒是挺惋惜眼前的两个小妹妹。
想当初她也是少不更事,为了一时的风光、快乐放弃了学业,整日游荡,无所事事,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才悔之不及。
年少时的错,已经让她付出了百倍的代价。
苏阿细不知道老板此刻的内心活动,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和阿莲对视一眼,然后拿着钱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想,绞尽脑汁地想着筹钱的办法。
阿莲也在帮她想着,突然,她灵光一闪,拉着苏阿细的手对她说:“阿细,我知道一个办法,但是可能要大佬帮忙。”说罢她贴过去对着苏阿细耳语了几句。
也许是她的办法太出乎意料,苏阿细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能行吗?”
“这是最快的方法,不行也得行。”说着阿莲还坚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阿细点了点头。不管是病急乱投医也好,她总要试试才行。
一切,就等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