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中最先出现的是额头上柔软的触感。
凌乱的梦境中一副又一副场景闪过。意识回笼的一瞬紧绷的情绪才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受。
麻痹感退去后酸软无力的身体,周身每一处关节都如同灌了铅一般。额头胀胀的痛,似乎能感受到血管随着心跳的颤动,诱发一波又一波如潮汐般的眩晕。
朦胧的视线中光斑逐渐凝聚,一盏暗黄色的夜灯照亮了枕边的空间。我感觉到唇边有些湿润。温热的液体一点点从唇缝中渗入。我抬起沉重的眼皮,仔细辨别着此时床侧的身影
黑色衬衫的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挂着的领带被松垮扯开。精心打理过的发丝随性又规整。他修长的身体就这么靠坐在床边,为我挡住了有些刺目的夜灯光线。昏暗的画面中,他发梢和眼底都染上了那份明亮的黄他的面容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袖口卷上手肘,他的手稳稳端过一个勺子吹凉。勺子有些小,在他的指尖中有着滑稽的美感。幽暗的灯光抹去了他平日里灼人的气场,抹去了他在聚光灯下的意气风发,抹去了人群中的斯文从容,抹去了最后一个三分球时游刃有余的笑意
陆黎递过勺子,平齐的视线猝不及防的交汇在一起。
深邃的双眼,鼻梁高挺。他脸上没有笑,他仿佛生来就不会笑。这样认真又带着疏离的神态才是上帝最初赋予他这具身体的灵魂。
是他本来的样子
“……先别说话,你有些发烧,医生一会就过来。”
缓慢又低沉,略有青涩的磁性嗓音浸染此时安宁的幽夜。
“今天是我疏忽。”他转过手背擦拭着我湿润的嘴角,皮肤冰凉的触感舒缓了我的神经。我贪恋的贴向这份触碰。他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将掌心抚在我的额头上“谢彭递给你的酒里加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没想到他敢在今天用。”
谢彭——谢氏的二少爷。谢家作为如今珠宝业的第一把交椅,是在我父母的备选女婿名单中的,今天也自然收到邀请出席宴会宴会!
逐渐急促的呼吸带着不正常的温度,晕倒前的片段排山倒海般灌进脑内——奢华大厅中僵硬的微笑与寒暄、腻人的香气与葡萄酒、漂浮着永不停止的钢琴曲。
我现在却躺在一个安宁到仿佛不是现实的休息室中,身边坐着陆黎——这次宴会的中心,庆生宴的主人公,无论何时都被围绕在人群中的陆黎。
那份被我埋葬起来的情感的源头,我避之不及的陆黎。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的手掌轻松按下。他站起身挪坐到床边,轻轻掖了掖我挣开的被角
我这才注意到身上蓬松的丝绒薄被,那件刑具一样的精致礼服也不在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柔软的棉布睡裙。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有些刻意的转过头:“……衣服是这座宅邸的女佣替你换的。”
“抱歉没经你同意就把你带来这里。事情发生的突然,我没有时间准备。况且今晚你弟弟不在,你一个人在宴会也不安全。”
不中用的脑子只留下了飘飘渺渺的理智,我无暇思考他话语的含义,此时的脑海中仅剩一件事
我要如何开始这段时隔多年的对话?
他的举动自然到仿佛理应如此,他的神态,他的言行完美到无可挑剔。
我又该应对些什么?
我应该表现的陌生又客气,感谢他愿意施以援手,向给他添了额外的麻烦道歉。我该关心此时庆生宴的情况,关心他与喻纯的感情,关心他与谢家因此的摩擦,最后祝他生日快乐维持着这份我用尽代价换来的,虚伪的岁月静好
“……附近的安保都是我的人,你不用担你好吗?
思考出的得体回应还没来得及作答,身体做出了更快的反应。
没头没尾的问话,干哑的嗓子只发出浅浅的气音,却还是被陆黎捕捉到了。
陆黎不知是没听懂,或是被这份直白吓到了。他最终并没有回答我,取而代之的是我逐渐黑暗的视线。
他冰凉干燥的掌心抚在我的双眼之上。视线被隔离。我用力眨了眨眼,睫毛扫在他的掌心作为抗议。
我似乎听见了他的一声轻笑。
“再睡一会。”
耳边轻柔的咔哒声响起。泄露在指缝间的光芒也消失殆尽。
陆黎缓缓的移开手,青灰色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涌进。昏暗中我分辨不清他的身影,只有一抹银亮在他腰间闪过。
被他抚摸过的眼睑似有千斤重,身体仿佛陷入深厚松软的羽毛之中。那些常年伴身的的恐慌与忧虑早已消散无迹,留下的只有皮肤上他触碰的余韵与那溶于夜色的熟悉嗓音。
“等你醒来,一切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