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星戌墟也现出本来温和美丽的真面目。
因为离此处不远三百里的西北之地是上古神鸟祸斗的埋身之处,是以此地白日干旱无比,沙尘遍天,只有夜间繁星闪烁,风调雨顺。由是此处人民早习惯了夜间出行串门,点灯劳作。
千家灯火沿着山脊线缓缓亮起,与眼前的星河比起也不遑多让。
白以甠无心观赏风景,他一心修炼,此刻早已打坐多时。
他自幼失孤,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宗门越光门捡到了他。门主相提真人菩萨心肠,看他相貌端正,有修道之缘,便教他读书修道。
他天资聪颖,练起功来进步神速,很快便成为门内第一弟子。只是他生性个性孤僻,虽为人正直,却不善与人交道。
自从年幼上山以来,寒来暑往,人间已过去二十七年。
这些年间,他刻苦修炼,从未有过片刻怠慢心思。然而因其从未下过山,虽然得以保持品性单纯,却终究无甚阅历,许多高深道理他苦思冥想,却终是难以勘透。
他修炼的是绝情剑法,断情绝性,本该最合他的性格。可是他本无情,又何来绝情?
一日,门主唤他过去随侍。
香炉之中,紫烟缭绕。
他恭顺而立,静候师父教诲,等了三炷香,却只等来师父一句话:“时辰已到,你——下山去吧。”
他来山上近半个甲子,他已习惯了在云雾缭绕中早起练剑修道的生活,乍然听到自己最尊重的师父让自己离去,他相当不明所以。
“敢问师父,今次让徒儿下山所为何故?”
“斩断情丝,而后得道。去吧,出门在外,勿负了我越光宗名声。”
白以甠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一道雄浑的掌力已划空而来,将他遥遥推出了越光门外。
白以甠划去劲力,勉强顿住脚步,明了师父用意,向师门叩了三个响头之后,他转身负剑下山。
斩断情丝?如何斩断?他不明白。
不过既然是师父的教导,无论如何他都会听。大千世界三千,自会有他要找寻的答案。
自那日起算到今日,他下山已有两年有余。两年来,他惩凶除恶,扶危救困。时值天下大乱,妖物频出,危害世人,他更是定风波,平妖乱,居功甚伟。
行过十四个洲,踏遍五十个岳,也曾朝看水城繁华,也曾夜观看骊山水光……只是,他仍然不明白师父所说的“情劫”究竟是何等危险之物,又将在何时降临到他身上。
“啊
一道尖锐的女子叫声刺破平静,打断了白以甠的回忆。
他心中一凛,提剑出门。方才听声音应是从他的同伴好友云烟情所住的厢房处传来,他们二人今日初来星戌墟,莫非便要遭遇什么不测不成?
云烟情是明湖筠州子弟,平素最好观星,故此她住在顶楼最深处的房间。二人住处颇有些距离,他一面飞奔,只见夜幕上远远掠过一道身穿灰衣的可疑身影。
要追他吗?白以甠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担忧好友安危,决意先赶往云烟情的住所。
他唤着她的名字,用力拍打她的房门。
“烟情,是我,你还好吗?”
听到他的声音,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头发湿漉的女子上来扑在他的怀里,正是云烟情不假。
“道长……有、有贼人,我好害怕
她衣衫不整,肌体上面散发着沐浴过后的湿热之气,丰满白润的酥胸紧贴着他的胸膛,柔软温暖。
白以甠被她抱了个满怀,登时慌乱不已。他是第一次和女子离得如此近,瞬间连眼睛该往何处安放都不知道。
她哭得梨花带雨,极度害怕,白以甠并不敢抽身远离,怕加重她的慌乱,只好顺着她的背,轻声安抚着她。
“有我在,没事了。”
见他前来救援,云烟情稍显安心。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声音仍带颤抖。
此地白天风沙大,是以到了客栈她便迫不及待去沐浴洗澡。然而谁知房间内竟闯进一个带刀的粗鄙男子,对她污言秽语。
她在水中行动不便,他更是企图对她动手动脚。若非她大声喊叫引来了人,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竟有此事?”
白以甠听罢,简直怒发冲冠,他为人端方,生平最厌小人匪类。
“那贼子修为甚高,我方才试了几招,远非他的敌手——”云烟情低叫一声,这才察觉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过近,忙羞涩地后退一步,“抱歉,道长,靠您这么近,我失礼了。”
她惊慌之间,只来得及披了件粉紫色的纱衣。她本就有倾城之姿,夜色之下,只见她脸蛋娇艳无比,嘴唇嫣红,眼尾荡漾酡红,简直美得勾人夺魄。
白以甠道:“无妨。”企图用平静的声音竭力掩饰他慢慢恢复正常的乱跳的心脏。
静候在她门外,等云烟情换好了外衣,两人便一齐去楼下打探风声。期间白以甠不止一次反问自己慌乱的源头为何?
但是他苦思冥想,却并未得到答案。
原来此地半年前便出现了一个采花怪盗,专门在夜间偷香窃玉,掳走年轻貌美的姑娘回去凌辱欺负,人送称号“金蝴蝶”。
金蝴蝶行事乖张,外加武功高强,一手轻功更是出神入化,连官府都拿他毫无办法。
他恶名远扬,致使此地年轻女子尽多搬离,不意云烟情初次来此便被他当成了猎物。
打探完消息过后,已经到了亥时。夜色过晚,白以甠盘算要如何引君入瓮,便回到了房间重新打坐。
可他气息已乱,如何都静不下心来。不是想着怎样克敌制胜,便是担忧云烟情的安危。她娇艳的脸颊和雪白晃动的酥胸更是时不时侵入他的神海中,扰动他的心神,让他难以集中。
默念几遍《清静经》也无济于事,白以甠索性起身歇息片刻。
正是这时,他听到了叩门声。他屐着鞋前去开门,不想来人却是他方才一直所想的云烟情。
云烟情早已解下了发髻,黎黑亮顺的乌发披在身后,海棠似的俏脸微微泛红,见他来了,却不搭话,只是胡乱踢着脚,时不时用一双含情美目饱含期待地望着他。
“是你,有什么事吗?”
他侧身让位,请云烟情进了房门。
云烟情呷一口清茶,扭扭捏捏,轻轻柔柔开了口:“叨扰了,道长。请问,我今天可以和你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