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唯是个聪明的孩子,所有的老师都这样说。
上了高中,大多数人言:“女娃到了高中脑子就没男孩好使了,你看那数理化拐弯又复杂,她们搞不来的哟!”
李心唯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为了证明这点,把那数理化门门做到近满分,文史科却玩得中等偏下,她用这种刻意的、有些耍性子的方法证明着。
有一天,老师把她拽进办公室,指着历史卷子上的“54”怒不可遏道:“我不信你学不好,你又不笨!聪明的人是无论文还是理都能做得好的,不可能偏科这么严重,跟你家长说,周六我去家访!好好说说你的问题!你自己也反省反省!”
李心唯揉着被扯得酸痛的肩膀,低着头一言不发,披头散发像个脆弱的布偶玩具。
那是条逼仄的巷子,一下雨便长久积水,处处散发着阴湿的霉味,衣服裤衩挂在外面难见太阳,没洗干净的汗渍和洗衣粉混合发酵,每个路过的人,身上都弥漫着馊骚的怪味。
老师跟在李心唯身后,一路走来,鞋底沾了黏糊糊的一滩灰泥。
“你说你爸妈都不在,是去哪了啊?”他龇牙问道,嫌弃地甩开一家门前晾着的衣袖。
“城里。”
“哪个城啊?我问的具体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你问他们呗。”
“哎我说?你咋还不知道呢?自己爹妈上哪赚钱了不清楚,你就没去过城市见见他们吗?”
李心唯不再回话,又朝着巷子深处走了十来米,停在一户虚掩的木门面前,呼着嗓子喊:“奶奶!我放假了,老师也来了。”
她推开了门,扑面而来一股凶恶灰尘与古怪中草药的混合味道,卧室传来老妪浑浊的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自己的魂魄都咳出来一样。
李心唯赶忙飞奔过去,倒了床头柜的一壶茶,扶着奶奶的身子半坐,护着她慢慢入喉。
老师变得拘谨,双手交叉握在身前,客气道:“奶奶好,今天过来,是想了解一下李心唯的家庭情况,顺便说说她的学校的表现。”
奶奶没有回话,直到心绪平定,她那双发浊昏黄的眼珠子像迟暮的太阳落在老师身上,声音颤颤巍巍:“我晓得,老师您平常在学校,很照顾心唯,她不让人省心,多亏你们老师担待。”
“这都是应该的奶奶,心唯的爸爸妈妈?是在哪里打工呢,平常电话也联系不上,可以的话,让他们多关注关注心唯的学习呢,她目前的状况,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奶奶移开了目光,望着虚空宛如望着一片无垠的荒地,她半天没有回话。
这时,李心唯突然开口:“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去了上海,他们在快递站里边,早八到晚八做流水线的分拣,他们又生了个小孩,带把的,他们窝在上海的出租屋里,过自己一塌糊涂的小日子,他们不会回来了。”
老师的心被生硬地揪了下,他走到奶奶跟前,蹲下身握住奶奶的手,“放心,心唯是个聪明的孩子,好好学习,日后肯定会大有作为。”
李心唯一下委屈地要流泪,她吸着鼻子攥着手心,一开口嗓子都哑了。
老师这时,伸出他那双大大的,挺硬的手,强劲地握住了李心唯那双小小的,细弱的手,用一种饱含深情的,让人沦陷的目光盯着她。
往后,李心唯时不时被他叫到办公室,他的态度越来越温和,说话放的轻轻柔,拖长的尾音从身后延伸到了耳边,刺激着李心唯那小巧的耳根。
他们第一次上床,李心唯是自愿的,她狭窄的尚未成熟的花穴被刺入贯穿,她下贱的像一条母狗跪在老师身前,即便她那么疼,她还是迷恋的回头,用充满沉溺的目光望着他,乖乖的喑哑的,叫他“爸爸”。
李心唯堕落在了县城,奶奶在她高三的时候死了,死的时候床单上还有尿粪混合的秽物,被人发现的时候,都不知道死了几天了。她高考失利,老师也玩腻了她,与她脱了关系。
她没有钱没有书读也没有本事,她张开手掌举过头顶,太阳暖洋洋的光线从指缝里穿过来,抚着眼睑恨不得揉出酸胀的眼泪。她也没有人可以陪伴依靠,没有人帮忙擦眼泪。
这是自甘堕落的自我毁灭,当然,也可以说,他们生下了她,就是一种毁灭。
刚刚管烁那一巴掌,甩的是真他妈的疼,李心唯坐在摩托车回去的路上,半张脸还在发着烧,她心里止不住地叫骂。
开摩托的是个年轻姑娘,身材瘦瘦长长,气质给人竹节般清爽的感觉,她停在路边招活,问去哪里,要不要坐摩的,李心唯往常是直接打车的,坐摩的倒是稀奇,但这女人的氛围给了李心唯一种安心的感觉,于是话也没回便直接上车了。
李心唯抱着她的腰,把头抵在她的背后,夜风吹得她发丝轻轻飘扬。
许傲有些尴尬道:“你好,能不能别靠着我?”
她白天送快递,晚上得空或者休息的时候就出来开摩的挣点外快,她看着李心唯从金碧辉煌的KTV出来,穿着打扮隐约就能看出点什么,她也听说过那里边的勾当。
靠着你是你的福气,还嫌弃呢?李心唯心里不爽,但还是抬头埋怨道:“行了吧。”
这下许傲倒有点对不住的意思,她面子薄,靠太近让她觉得不自在,可这样一来,又感觉让李心唯心情不快。但她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闭着嘴加快了油门。
李心唯还是抱着她的腰,似乎没意识到。
许傲也就随她去了。
“你天天就跑摩的吗?”李心唯闲来无事,找找话聊。
“不是,白天干别的。”
“啥呀?那你赚的还挺多的。”
“赚得多就不会搞副业了,这小地方,除了没良心的,谁能赚几个钱呢。”
“嚯,你这一句话,污蔑了多少好人。”
“那你是吗?”许傲说话没过脑子。
李心唯怔住,顿了顿:“你首先得问,我赚的多不多?再来问我,好不好坏不坏?算了,我直接告你,我挣得多,但好坏,是相对于别人来说的,我只能说,我不好不坏。”
“噢。”许傲也不知道听了没,木头般地回应。
“你丫肯定是个好人,因为你等下不会收我钱是不是?”李心唯开玩笑道。
“呃。”许傲慢吞吞的,“不可以呀
李心唯吐舌偷笑了声。
她上下摸了摸许傲的腰:“还挺细的。”
许傲涨红了脸,车子刹地打了下滑,人跟着歪斜了瞬,心惊肉跳。
“你干嘛!”许傲叫道:“很危险的,不要随便碰我!”
李心唯也被吓了跳,讪讪挪开手,道了句歉。
夜风渐凉,李心唯穿的少,坐在后座瑟瑟发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许傲透过后视镜看她,李心唯把双手撑在背后,握着车屁股上的铁架子,两条纤长的臂膀看上去有些孤独的意味,这是冷风吹来的氛围。
许傲叹了口气,“你还是抱着我吧。”
“不是抱,就靠近点就行了,下次多穿点,天气冷了。”
李心唯勾了勾唇,听话地靠了过去,嘴损道:“下次老娘就不坐你这破摩的咯。”
许傲也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自尊还是有些受伤,沉默地放缓了速度。
“算了,随缘吧,快到了。”
“嗯,快到了。”
“多少钱。”
“不收费。”许傲脑子发热,“因为我是个好人。”
李心唯乐呵:“你是个傻子吧!”
“五块!”许傲羞恼。
“十块,别找了,没地儿花零钱。”李心唯踹掉自己的高跟鞋,笨拙地抬腿下车。
“好人再见。”她对着许傲已经飞没了影的人和车。
“好人,哈哈。好人,是对别人来说的。从这层意义上说,你确实是个好人。”李心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