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宴脖子上有痣。
那粒痣,又艳,又坏。
明明无关风月的潋滟,呼吸却重了。
艳鬼的魂钻进眼,灼烧得疼。
它诱:吃下他,就不会疼了。
来,来蚕食我。
将人类无秩序的煎熬与毁灭因子一同吃下肚,直到春光溅眼,酣畅淋漓,嘴唇染上腥。
艳鬼早就渴昏头,那粒痣被晕成模糊的点,晃呀,晃呀,晃。
心尖儿都犯痒。
想吻。想舔。
她跪在他脚边,仰头去寻,眸子湿亮,嘴唇无意识地张着,露出里头色情濡湿的红。
他嗤笑她像个狂欢的溺水鬼,闻着味过来死乞白赖的狗。
却还是弯下腰,将那粒痣呈到她眼前,做了艳鬼的献祭品。
于是她凑近了,不急着拆吃入骨,蛇一样吐出信子逡巡在颈侧的肌肤,嘴唇虚虚挨着,洒出腥热的呼吸,那玉色的皮肤便立刻泛起艳情的粉。
这是做梦都期盼的奖赏,她悬着一口气,连眼都忘了要怎么眨,无措,不舍得,只觉得心脏像被溶解在汽水里的泡腾片,咕噜咕噜冒泡,幸福得快要死掉。
艳鬼披着羔羊的皮囊,摆顺低贱姿态诱他入陷,跪着,注视他的眸子写尽露骨的渴望,呼吸如敲锣打鼓般紧密,匀在他脖颈,好痒。他骂她是条抢食的狗,却又下意识地将那粒痣贴近了。
她吻。嘴唇是刃。吸干他生命每一秒的焦渴。
她吮。舌尖是火。游走在他的魂。
他的皮肤,薄的透明,坠着欲望的痕迹,漫不经心地诱她失守,却只给一点甜头。
眼睛像觅食的爬行动物,视线冷冷黏腻在他的脸上,吐丝再结网。
真的爱死这副骚浪贱样。
他的眸子必定是湿的,掬了汪湖,神情是媚的。
失真的嘴唇上下翕合,喃喃着,是在求救吗?
她轻轻贴近,听他呼吸声渐渐淫了。
他喊,一一,一一。
他叫她的名字。
于是,渴意潮一样涌来。
于是,她露出艳色的笑。
嘴唇像失了方向的标,要转移下个占领的阵地,颈侧的痣被彻底攻陷,烙下一块红色的疤。
她说。跪下,宴宴。
声线是杀人无形的刀,温柔地对他残忍。
她竟敢!!?
他眼尾泛着潮,怒火攻了心,讥讽,痛斥,冷笑,骂她贪得无厌的丑恶嘴脸,痴心妄想,欲将他驯成下流货色。
可他竟真的照做,像听到她指令的狗一样条件反射,膝盖便已落了地。
而艳鬼却缓缓直起身子,膝盖上留下几点青。
两人的姿态瞬间调转。
跪在地上的成了他,自轻自贱的下作东西。
居高临下的成了她,私掌他情欲的主宰者。
他低垂着眼,视线中悄然掠过一抹白,礼貌搭在他腿上,骨骼线条凛冽,足弓绷直,流畅漂亮的弧,折成一把求人怜的弯月刀。
呼吸滞了,目光失了焦,喉眼如烈酒倾灌,渴意涨潮退潮,他几乎是仓惶地弯下腰。
他在渴望她。
木地板侵蚀着南方梅雨季的潮,寒意袭着一条条开了口的裂缝钻进他的膝骨,痛感并着快感,几乎浑身都难以自持地颤栗起来。
晏宴恨得不行,他恨她勾他失了心智,成了自己嘴里的自贱玩意,她却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主,更恨自己轻易被她温顺姿态哄骗,次次着了这妖女的道,倾轧嘲弄,任人宰割。
这种恼意像是千只万只蚂蚁从脚心爬至脚背,又痒又痛,却又带来诡异的快感。复杂心绪缠绕成无解的线,生气,恼怒,酸涩,难堪,兴许还有那么点委屈,他僵直着脊背,又怕自己在她面前落了下风。
他想逼问,想怒骂,说出极其恶毒且伤人的诅咒,但是更想听她的声音,想让她哄他,她却只是安静地审视他。
他活成了作茧自缚的困兽,打落牙齿饮泣吮血,将悲伤和呜咽吞吃入腹,最好连同他的狼狈也都一起消化掉。他挺起胸脯大放厥词,说总有一天他要踩在覃一脑袋上称大王。
他为自己的臆想沾沾自喜,可狼狈却变作水,不听话地从眼睛漏出来。
他瞳孔里的覃一忽近忽远,被沉重的水幕眩晕着滂沱而散,只留给他一个模糊的影。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着她不会游泳,万一被他的眼泪淹没,他该怎么去找。
是啊,一定是他的眼泪太多,多到成了海,而她化作一尾鱼,轻巧地将他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