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信已收悉,很抱歉,现在的我还没有打算将回信给你
听说你选的物生,不由自主就跟着选了,化学老师气得直跺脚,我很抱歉也很坚决,五分之一的概率,我有点不想放弃
暮春的雨,经风一刮,又绵又沙,天灰蒙蒙的,笼罩着散不去的凉气。
钟书意服侍母亲吃完药,匆忙拿了书包出门,拉上卫衣帽直奔地铁站,好在站点离住的地方不远。车厢里人不多,钟书意找个角落定了闹钟,闭眼眯一会儿。耳边不时传来播音员报站和乘客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吵,却催眠得很,钟书意习惯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入睡,教室的,医院的还有家里的。
“钟书意”
接近校门,难得听到有人喊她。回头,是宋萱,班里为数不多的熟人。
“昨天喊你唱k,你怎么没来啊?”宋萱撑着一柄透明伞,有风,摇摇晃晃的。
“有事,没空”钟书意揉了揉眼睛,昨天清明,上午去了墓园,下午给母亲熬药,晚上还得给邻居家小孩辅导作业,是真的腾不出时间。
宋萱哦了一声,没多在意。
钟书意一贯如此,是学校里的“边缘人”,老师对她又爱又气,因为她 成绩拔尖,但是没什么集体荣誉感,也不团结同学,在学校朋友很少。钟书意是那种只要长眼都会觉得非常好看的长相,但凡她有点人性,喜欢她的人绝对很多。虽然她不爱搭理女生,但她也不勾搭男生,作矫揉之态,故女生们即便不怎么亲近她,倒也不讨厌她
宋萱长得好家境也好,他爸怕她被欺负,在她小时候就送她去学跆拳道,宋萱乐忠且善于交际,身边总有一群男男女女围着她,昨天唱k就是她组的局。
这两个人本身八杆子打不着,巧的是高一入学分班考的时候,宋萱正好坐在钟书意后面,她成绩中下,其他科目一般,英语还拖后腿,那阵子宋萱正磨着她爸给她换部新手机,开考前求爷爷告奶奶前后打招呼。
钟书意本不想搭理她的,奈何这姑娘一直悄悄拿笔戳她后背,她只好把答题卡往旁边挪挪,管她能不能抄着。好在宋萱只抄英语,其他科目没来烦她。因为这事儿,宋萱后来还跟她那些小姐妹说,钟书意这人看着冷,其实还挺热心的呢。
临湖一中每个年级16个班,没有实验班,无巧不成书,这俩又被分在一个班。彼时大家还不知道钟书意的性格,许多男生都疯了,口耳相传,六班有个仙子,入学考年级第一,这个年纪的男女生情感偏向似乎都草率的很,有阵子钟书意放学就倒拎着书包往垃圾桶里倒情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更别提当面告白的,理都不理,直接略过。久而久之,大家发现这个仙子是个奇葩,独来独往,在学校除了上课就是睡觉,有时候上课也睡觉。
临湖一中是市重点,像钟书意这样的学生凤毛麟角,老师们对她也束手无策。有次班主任家访,发现钟书意在熬药,手上烫了好几个水泡,卧室里频频传来钟母的痛唉声。癌症患者到了后期,没法治,还万分痛苦。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钟书意谢绝了班主任说的助学申请,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况且她也还没有到需要资助的地步。
“对了,文理志愿,你选的什么啊?”雨停了,宋萱收起雨伞,无聊地转手柄。
钟书意脚步一顿,想起昨天被她锁在底层抽屉的信,捏了捏手指:“物生”
“那我们就要分开了,我选的史政”宋萱撅着嘴,好似真的为即将的分离苦恼一样。
钟书意没吱声,事实上她也不晓得要说什么,别说她不会交浅言深,就是交深她都不一定言深。
“听说江景词选的物生”
“传了八百年了,到底真假啊?”
“骗你干嘛,十班班长亲口问的,这还能有假?”后面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八卦。
宋萱忽然精神抖擞,凑近悄声兴奋道:“江景词也选的物生哎,物生一共五个班,你俩说不定会分到一班呢,到时候我可以借口找你,趁机看帅哥”,这回钟书意嗯了一声。
因着下雨,体育课在室内体育馆上,六班和十班的几个男生在约球,其他人散散乱乱的在观众席或学习或闲话。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为了奖学金,钟书意最近在体育课上都不睡觉了,抱着笔记本,缩在窗口的角落埋头复习。
忽然眼前的光被挡住,钟书意皱眉抬头,来人很高,逆着光,看不清脸,但钟书意还是认出来了,是江景词。她一下捏紧笔记本,低着头,没吭声,谁知江景词也不说话,沉默间,空气开始胶着,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氧气越来越少一样,让钟书意有些喘不过气。
似乎看出钟书意的紧张,江景词走近几步,蹲了下来,与她平视,两人离得很近,座椅又隔绝了旁人的视线,是个隐秘而有安全感的空间。钟书意低头轻轻平复呼吸,知道他在看自己,没说话,一时几乎又有些怨他,不明白他究竟要干嘛。
“你,扔了吗?”两人心知肚明,说的是那封信,江景词知道,对于情书,她都会扔掉。
如果是旁人,钟书意一定会毫不犹豫点头,并且让他离远点别挡光,但是江景词的那封,她没有。
江景词看她不说话,犹豫着挪到她身边坐下,不是那么明亮的光,一瞬间照了进来。
许是常年少有户外活动,钟书意皮肤像是冷白的瓷器,有些冰凉的清透感,五官精致,唇色有些淡,睫毛密长却不卷翘,垂眸时,疏离又脆弱。她的面前有张无形的玻璃,将自己与众人隔绝开,仿佛游弋于人群之外,看不穿,也让他人不知怎么接近。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要自尊也多是没什么耐心,曾经有个男生被钟书意无视后,恼羞成怒,说她没礼貌没家教,这种话,都不会教钟书意难过了,因为好像确实是事实,她没什么礼貌去回应别人的感情,也没有家长教育她。
江景词见她久久不答话也不气恼,只默默坐在旁边,连呼吸都放轻似的,不远处的球场上传来几个男生的呼喊“江景词”,他也不应。
氧气又开始变得稀薄,钟书意再看不进去笔记,转过头,才发现江景词一直在看她,即将脱口而出让他走的话悄悄又咽了下去。
天色雾蒙,剩下的光映在少年眼底,沉淀着莫名的坚持,仿佛一直在等,相信她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