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乌黑锃亮的枪顶在宋宁身后，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感受到心脏剧烈跳动和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悲哀，宋宁咬紧打颤的牙关，警惕地慢慢转身你就打算这么处理他
持枪者听到这话不置可否，半眯着眼睛，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不出情绪，有意无意地把落在女孩身上的视线移到放着尸体的土坑里，似乎在估量多容纳一具的可行性
宋宁动了动唇，却没说出别的，尤其是她有点认出了眼前的危险分子的身份。实在不太妙，改口或者求饶也许是最优解，因为在下一秒不知生死的境况里，人往往会抓紧一切向生的稻草
可她没有
她望过来的眼神干净、明亮，纯粹到他几乎想要发笑，聂明宇看着她那双毫不设防的眼睛，有紧张，有故作镇定，有他再熟悉不过的寻求解脱，偏偏从中找不到他想看到的求生欲，两个小时前他刚从一个男人眼中看到过对生的渴望和对金钱的贪婪
沉思不过一瞬，聂明宇做出决断，轻飘飘开口，仿佛在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知道怎么开枪吗
于是宋宁清晰地听见保险归位发出的咔哒声，她还没明白的时候聂明宇已走到她身侧，微重的格洛克放入了一双干净的手里。金属的触感对宋宁来说从来没有如此陌生，线条流畅，冷酷非常且不懂宽恕的兵器，作为一样工具被使用时是异常地趁手和……美丽。胸膛有什么正以不可名状的形式流淌着、涌动着，宋宁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慢慢攥紧，她好像握住了过去二十年里她没机会握在手里的东西，又通过枪，渐渐地感受到枪身残存的余温
来自它的主人
聂明宇扶高她的手臂，耐心细致地讲解和纠正姿势，直至摆出一个称得上标准的单手据枪。像是满意于宋宁的听话，他收起审视的目光，低哑的声音带上了诱哄的意味，隔着口罩传到她耳中：“最后，好女孩，按下扳机
烟草味和她曾经在哪里闻到过的男士香水交织在一起，很近的距离下，宋宁意识到自己并不反感这类接触，她眨眨眼，选择放任自流地交由对方摆布。但她是真的、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了。聂明宇这样的位高权重者往往杀伐果断，不会把她留着当做威胁，可也正是他，现如今领着她，用枪瞄向尸体的脑袋
但事已至此，她一个人闯入这桩隐秘诡谲的杀人埋尸之中，就不该想着还能够独善其身，只能遵照着聂明宇的指令——按下扳机——把这场轮不到她说开始和结束的游戏按对方的心思进行下去。那就这样吧，她想，然后她听到自己冷静得过分的声音
“毁坏尸体，最多是治安处罚
聂明宇笑了出来，发自真心地眉目舒展，当然，皮条客的死因不是枪击，但他不在乎。他没想到会听到让他意外的回应，这是很好的，也是让他今天难得满意的事情
在宋宁为他的笑声晃神的瞬间，聂明宇就着她的手压下扳机，后座力震得宋宁肩膀发麻
上车后她安静待在副驾一角，聂明宇那侧的车窗半开，湿冷的海风似乎还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沉默充斥在这片狭窄的空间，没人说话，宋宁也不知道自己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态坐在这里，她身旁的人呢？又是什么样的心态让她坐在这里呢
“……你没把我一起处理掉
聂明宇把着方向盘，不动声色地借由后视镜往旁边看了一眼
“聂先生，我对你来说存在的价值并不多。”宋宁正好抬头，两个人的目光隔空碰撞在一起，她迟疑着，随后侧过身正式地看向他，是不太肯定的语气，“我不明白，你留着我做什么呢
宋宁自然不觉得聂明宇是善心大发，杀人埋尸的关头被人看到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他这样敏感的身份。何况……这个人前不久用自己的手开了枪。拉她下水？没必要，对他来说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这是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她说不上来古怪，也无意猜来猜去，只好直白地问
聂明宇无端想到她处理尸体时发白的脸色，手在发抖，但没停下对任何可能出现的证据的搜查，相当细心，有一定的侦查意识，难得还想到了指纹的存在
他察觉到她的顺从背后还有一种天然的对生死的漠然和无动于衷，聂明宇作为看客，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无可厚非地对宋宁的行为模式产生了兴趣
他自恃慎重之人，但也需要有用以自娱的存在
车停在距天都大学南门的一个街区之外，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热闹，真是充满青春气息的地方，他想，海边的肃杀是传不到市三环的中心的
“好好想想，”聂明宇合上眼睛，在她下车前出声，“宋宁，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