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娥領著手捧托盤的幾個侍女才到門廊便聽到紫玉嘰嘰喳喳的聲音,進了屋瞧見坐在妝臺前的江若離梳著宛如未嫁的髮式。
一時間她只覺得誤入了往日光景,有些恍惚,不過眨眼便定下了心神,不緊不慢將托盤上的物件呈了上去。
紫玉一邊將手裡梳理的最後一束髮別好,一邊講民間誌異的聲音不由的低了點,免得又墨娥被教訓太過隨意:“最後那人看到了虎群就嚇得大驚失色,根本顧不上討人就跑下山去了。”
“這個故事還行”,江若離笑道,順便點了點其中一個托盤。
在庫房裡呆了許久的海棠頭花就這麼被選了出來,碧藍點翠折射的光華與江若離漆黑的烏髮相互映襯,她身上原本略微沉悶的暗色衣裙都顯得幽靜而雅緻。
因為今日還飄著些細雨,梳洗用餐完了的江若離放棄了騎馬,改乘馬車去上清觀。
路上她斜倚著靠在影一肩上,還能依稀聽到街邊巡查搜人的動靜,半路似乎還有小兵準備攔下這車架詢問,被有眼色的領頭呵斥住了
相比修繕過的山門,江若離之前小住過的地方並沒有什麼太大改變,只不過有人日日打掃廂房保持整潔,當然也會忽略一些貴人肯定用不到的地方,比如原本會存放雜物的地窖。
熟練地指示跟來的眾人退下,打著哈欠的江若離跟著影一出了屋,走向稍微偏了些的柴房。一個大眾臉的雜役沉默行禮後移開了柴堆,拉起蓋著層薄土的木板,露出了漆黑的洞口,江若離突然有了幾分要去尋寶的興奮。
地窖中充斥著土腥味和木頭腐爛的氣息,地上還散落著破舊的拂塵和一些細碎雜物,彷彿閒置了許久。
當影一固定好照明的火燭,江若離才掩著鼻子看清了許久不見的故人。
曲從溪的雙手被繩子反綁在後背,束髮的發冠都不知去了哪裡,樣子頗為狼狽地坐靠在牆角。燭火併不刺眼,可他還是怕被光線刺傷一般低著頭躲避,還試圖進一步挪動身子,雙腿雖然沒有被束縛,但一隻腳的小腿纏著厚厚的繃帶。
江若離走近了些,幸災樂禍道: “原來真是曲公公?這樣子跟之前見的有些不一樣呢。”
不管是見到來人還是聽到這句話,曲從溪都沒什麼反應,似乎完全失了力氣。
“他被救下時已經負傷,影七已經給他包紮處理過,也餵了安神藥,性命無恙,只是一直沒跟我們的人說過話,對外界刺激也沒有反應。”
影一冷靜客觀告知了情況,同時打量著角落裡快要蜷縮成一團的人,有點想要上手仔細再確認一遍到底傷得有多重。
“是麼?”江若離又走進了些,特意彎下身子,好仔細看清曲從溪一直微垂的眼眸。
“此人陰險狡詐,主上不必靠近,要拷問什麼還是讓我
“我可不是想拷問他,”江若離直接打斷了影一的話,根本不在意,用手掌覆上了曲從溪沒有血色的臉龐,迫使他的臉對著自己。
然下一秒曲從溪如同找準時機的毒蛇,直接猛然睜眼,作勢朝著江若離的脖頸撲咬過去。
面對這一變故,江若離直接後退一大步閃避,用手下意識格擋,卻因為地窖不平整的地面踉蹌了一下,只是避開了要害,手還是被曲從溪咬住。
影一本來揮出的刀因為江若離的痛呼硬生生停住,一邊踹向曲從溪的膝蓋,迫使他跪下,一邊毫不留情地直接掰住了他的下顎,力度之大讓人懷疑那張嘴都會被扯爛。
伴隨著關節錯位的喀嗒聲,江若離的手指得以從曲從溪牙齒間抽出,雖然才幾秒的功夫,但無名指和小指上的牙印都清晰可見,還滲出了細密的血珠。
“屬下失職,懇請主上先去療傷!”影一著急之下稱呼又變回了之前的樣子。
“小傷而已,等會再處理。”
江若離活動了一下受傷的手指,面上並沒有動怒,她望向已經不再偽裝的曲從溪,眼中興味更濃。
此時的曲從溪因為下巴被動脫臼,張著嘴連咬舌都做不到,肩膀被影一鉗制著,跪在地上的身體有些搖搖欲墜,眼中卻是堅定的狠厲。
“這種眼神不錯,不過是不是不該這麼看待你的救命恩人?”
江若離說著用食指拂過曲從溪的睫毛,感受到了細微的顫動,指腹從他的眼尾,順著臉龐往下滑。
硃紅色的指甲輕刮過曲從溪的嘴角,接著江若離食指和中指直接探進了他的口腔,與蒼白微冷的面部面板不同,口腔內充斥喉間呼吸連帶出的熱氣。
“真是太無禮了”,江若離加大了手指按壓對方舌根力度,聽到了一聲模糊的乾嘔,曲從溪難以嚥下口中的唾液,因為手指暴力的攪動,發出了嘖嘖的水聲。
被紫玉仔細修剪染色過的指甲十分圓潤,但對於一個人的口腔內壁已經足夠鋒利,很快就劃破了一道口,曲從溪嘴角溢位的唾液開始夾雜著血絲,他的舌尖也漸漸被血的腥味浸泡。
就算喉嚨努力吞嚥,口中被攪動的水聲沒有停止,甚至更加清晰,牙齒被手指一顆顆數過的癢意更是讓人不自在,曲從溪從一開始的怒視到努力保持冷靜,最後還是羞憤地閉上了眼。
待到江若離把手指收回來的時候,手指上連帶出一絲晶瑩的液體,在燭火的照耀下像是雨後的蜘蛛絲。
“我可不想看到你帶上口籠,你又不是狗,放心,我不會讓蕭淵找到你的”,江若離再次彎腰湊到曲從溪的耳邊低語,“在我的院中好好當一朵梨花就好,你會想清楚的
等離開了地窖,陰天的光線還是很明朗,江若離回到廂房用手帕擦拭著手指,挑掉了甲縫裡的一絲血肉。影一趕忙取了應急的藥粉和繃帶,好在傷口不深,流血破口的地方不過芝麻粒大,主要是印子需要遮掩。
藉口著被野兔咬傷,沒了興致的長公主才待到用過午膳便打道回府了。馬車中江若離坐在影一懷裡小聲確認這一路是否還是有人跟著,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眉頭微蹙
趙明松大約是現在公主府最安分的一個人了,在經歷了雙手被廢后他被換了一個更小的院落,每日用藥,看顧的人更少卻也更嚴,但膳食上顧念著病人還是稍微好了些。
他如今沒了雜七雜八的心思,只覺著活著已是大幸。在聽到江若離召見時更是誠惶誠恐,看畏縮的神色不知道還以為是個家奴。
“聽說這段日子你傷已經好了不少?”
“全靠這殿下垂憐,每日湯藥都是極好的。”
趙明松的笑容顯得有些諂媚,眼中卻是真真切切的感激之色。
江若離仔細打量了一番,如果不是趙明松的演技突飛猛進,那這做派可真夠下賤,畢竟這傷就是自己叫人打的。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算不上不討喜,就是這樣的人也能哄騙一個更單蠢的女人當上駙馬,但如今他身上唯一有價值的也只有駙馬這個身份了
深夜過了宵禁時分,蕭淵依舊沒什麼睏意,翻看著書庫整理出的一冊《史記》,因為是舊本,上面還有不少先帝的批註。
蕭淵眼中並沒有什麼懷念,甚至對著那些硃批的小字隱約有些不屑,這時殿外隱約有些聲響,讓他越發煩躁,把書直接扣在一旁,喚了人進來。
“宮中一切安好,只是都城裡...似乎是東邊有府邸走水,目前還沒撲滅,有冒失的宮人見了那遠處的煙塵一驚一乍,這才
都城東邊的宅院住著的大都非富即貴,蕭淵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瞳孔不自覺放大,厲聲問道:“是哪裡的府邸,現在火勢如何?可有傷亡
宮人當然是答不上來的,蕭淵只得勒令監視的人速速回報,他站在高臺上看著下方的都城,那一角騰起的漆黑的濃煙包裹著明亮搖曳著的橙黃,像是戰時的狼煙烽火。
“是公主府內起火,火丁官軍已經趕到在投擲水囊,現在火勢沒有波及太廣,長公主殿下還執意留在府內觀望,似乎是因為駙馬還在起火的屋子裡,現下死傷人數未明,已經派人留守打探。”
來報信的侍衛說完半晌沒聽見聖上有什麼指示,大著膽子微微抬起頭用餘光瞟了一眼,只覺得那背影活像一尊黑曜石製成的神像,微黃的宮燈照著也沒能增加些暖意,那稀薄的光反倒令人感到壓抑
靜距離看著火海把房梁吞沒燒塌掩蓋一切,照亮了上方的夜空,熱浪撲面而來,破裂的木頭髮出噼啪的響聲,濺起火星像是細碎的金箔,有些嗆鼻的氣味裡還混雜著檀木燒透的香氣,江若離一時之間覺得這簡直是一場絢麗的表演,當然她則是這場表演的主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