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强制规定学生要穿校服,最常穿的还是灰色的套装,西装裤和制服裙交织在校园里,宛如象群在肯尼亚草原上迁徙,雪白的腿是象鼻滋出的水珠,随着微风摆动在裙摆下。
似乎所有的学校都有意将阶层隔离在校门之外,校服却从领口的山茶花胸针和袖口的亮眼的金属再次轻易地扒开灰色的外套,露出各色人等原本的皮。
相比其他地方,办公室对秋槐来说更像家,或者说,这一整层是秋槐活到现在,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安全屋的地方。她不常出门,办公室被敲响的频率也不高,她最常做的事情是站在走廊里,看着叶子长出再从树上落下,保洁将落叶扫成一堆又被路过的学生一脚踢散;叶子随着球鞋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佛再一次长回枝头,做那些笑声的伴舞。
秋槐看见春笙抱着一厚叠书从图书馆里出来,早就等在外面的男生从她手里抢过书,两腿一迈直直往前走,春笙再后面得紧两步跑才能跟上男生的脚步,她一边跑一边说着什么,又朝秋槐望来。
春笙扭头的时候秋槐转身蹲了下来,走廊的围栏挡掉春笙的目光,秋槐几乎瞬间躲起来,动作敏捷到大脑没有反应时间,她知道春笙一定不会想在这个时候看到她,她就是知道。
秋槐站起来才发现楼道口的男人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看着她。
“夏老师?”秋槐招呼夏知秋坐在沙发上:“你有什么事吗?”
夏知秋穿着一件宽大而柔软的卫衣,坐在沙发上很规矩,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浅笑,看上去不大像一个老师,反倒是像哪个不守校规的学生没有穿校服。
岁月对人真是不公平,秋槐心想,早先她和夏知秋在同一所大学,夏知秋就长这样,他们毕业好几年,自己连脖子都已经开始长细纹,面前的人却像是被保鲜在初见面的时候,就是再穿上校服也不会违和。
“秋老师,多谢你,上次帮我解围。我真怕给你添麻烦。”
秋槐忍不住笑出了声:“夏老师,我们是大学同学,一起任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男朋友,你知道的,你能给我添什么麻烦呢?”
秋槐眼尖,她能清晰地看见夏知秋的耳朵红起来,脸颊也染上了绯色。秋槐同他打过照面,但并不熟悉,她没想到夏知秋的脸皮这样薄,这让她也开始不自在:“不好意思啊夏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秋老师,南希福利院要重建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做义工。”
秋槐闻言直起身子,她开始正眼打量夏知秋,这个人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说出这句话呢?
大概是秋槐沉默的时间太久,夏知秋揪住了自己的衣摆,脸通红:“对不起,秋老师,是我唐突了。”
秋槐在心中默念南希福利院,这几个字对她来说熟悉极了,只要一想到这五个字,她的心头就有万般柔情涌出。
它在白城靠近外省的郊区,福利院旁边有一片芦苇荡,芦苇常年长两米高,穗子垂得很低,没有芦苇一半高的她也能伸手就抓住长在植物上的羽毛。芦苇荡旁边住着还在耕田的“破落户”,到了麦穗压青的季节,引水的婶婶会喊她们过来,一人分一把手心里搓开皮儿的麦子。麦仁也还泛着青色,含在嘴里都不用抿就能抵出鲜甜的汁液。
南希福利院,她想,这几个字对她来说也陌生极了,高中毕业后她再没有回去过,到底是谁提起的重建呢?
“夏老师,我们认识很久了,不用这样生疏,你叫我名字就可以。”秋槐站起身来:“我空闲时间不多,可能
“没关系,秋……秋槐,本来就是我贸然来找你,打扰你了。”
“知秋,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知秋,我还没说完,我空闲时间不多,但如果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
办公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带上,秋槐看着从夏知秋从走廊逃离,他挠着脑袋低头嘟囔着什么,这样滑稽的动作在他身上竟也合理起来。等到楼道的脚步声已经完全听不见,秋槐脸上的笑僵住,她狠命地揉着脸,想要再拼出来一个向上弯的嘴角,然而却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