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寅时刚过,姜野便早早起来在院子里练武,估摸过了半个时辰,姜野盯着家中婆子将姜玉衡的药煎好,又细细叮嘱管家陈伯将姜玉衡出门上香的马车安置好才出了家门,等姜玉衡醒来,姜野已早早买好炊饼到城门口书院上早课去了
姜野上书的地方名曰骊山书院,在陵江十几里外历史悠久,自大齐太祖皇帝起就屹立于此,出了两位状元三位探花,门下桃李遍布大江南北,姜父还在世时,姜野四五岁时被父亲带着去求学,得了位齐夫子的青眼,姜野便拜在他门下
这位齐夫子名唤齐千峰,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学识渊博却脾气古怪,嗜酒成性,十天里能有七天醉着,姜野小时候端坐在下首听他讲学,齐夫子身上的酒味便能让他把隔夜饭呕出来,他索性背着书袋到处蹭课,一星期内挑着齐千峰还醒着的时候听他天南地北地讲上两三个时辰,齐千峰自然是乐意见得,抱着姜野那远在金陵当官的师兄孝敬的好酒胡乱灌着天天醉着滚到案几下,用隔壁张夫子的话来讲,这叫牛嚼牡丹
姜野背着书袋例行去齐千峰的住处瞧了一眼,齐千峰今天难得清醒着,梳着端正的发髻,衣衫整齐地坐在书案前,一边抚着长髯一边翻着一本太平要经,只不过脚上不太规矩,搭在书案上晃荡着
齐千峰见了姜野进来,立马收了腿放到桌下,装模作样得咳了两声
“徒弟来啦
“师父今日这模样倒是稀奇
“嘿你这小子,没大没小的。”齐千峰看着姜野将书袋往他桌上一丢,拣了块圆凳放在他桌旁,挑了本书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你师父我平日里那叫风流不羁,天纵狂客
姜野只充耳不闻,抬眼看他:“今天是要见人
齐千峰眉毛耷拉了下来,哼哼了两声
“是孔刺史还是张夫子
齐千峰面色难看了几分,站起来踱步许久,久到姜野觉得齐千峰要把这地板磨出洞来,他才不高兴地说道:“是皇上
姜野心中一跳,说道:“皇上南巡不是要去杭南,怎会改道道陵江
“他是皇帝,朝令夕改又有谁人敢说一句不是,”齐千峰冷哼,“你师兄上书劝他勤政亲贤,被身边那跛脚太监嘴碎了几句就他罚了年俸,真是活得越老越混账了
姜野坐在一旁安静地翻着书,对他师父坐在这辱骂当今天子充耳不闻,从书袋里拿了一本尉缭子:“该讲这本了
“知道了,”齐千峰接过书,又忍不住叮嘱道,“你今日用完午膳就早些回去吧,小心冲撞到那位的圣驾
姜野点了点头应下声来
时至午时,姜野用了包里的炊饼,骑马回城,姜野下了马,便察觉城内虽然还如往常一样,却见得几处酒肆茶馆旁都有身形肃穆之人,姜野便加快了脚步,从金玉堂取了耳环便回到家中,在门口正好碰见了礼佛归来的姜玉衡
姜野急忙赶上前去将姐姐扶了下来,见到姜玉衡脸色十分难看,便吩咐道:“拂雪,快让厨房马上煎药,陈叔,劳烦您去玉林斋请林大夫来一趟
“是,老奴这就去办
姜玉衡半个身子倚在姜野臂弯里费劲地喘着气,安抚似的拍了拍姜野的手,“老毛病了,莫要劳烦旁人,我回房休息片刻便好话音还未落下,姜玉衡又面色痛苦地咳了几声
“姐姐莫要多说了,”姜野揽着姜玉衡回房,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榻上,扭头对着一旁地丫鬟说道,“迎春,你在这照看好姐姐,我去看看药
“是,少爷请放心
姜野走出房门些许,便向拂雪使了眼色,两人走到远离姜玉衡闺房的厅堂内,姜野开口道:“姐姐今日去上香见过什么人,遇到什么事,你事无巨细地与我说来
“是,”拂雪低头言道,“小姐今日去莲因寺上香,顺带续了老爷夫人的长明灯,与主持说话时来了位香客,两人随主持去了厢房谈话,估摸过了两柱香后小姐出了厢房,便跟奴婢说要回去,小姐下山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是回来的路上犯了旧疾
“那位香客是何模样
拂雪仔细想了想,言道:“那香客看着估摸着三四十岁的模样,衣着虽然低调但所用衣料并非常人能用的,而且奴婢也算是见过许多陵江有名有势的贵人,这位却面生得很,对了,那人还带着两位侍从,一位身形高大瞧着是习武之人,另一位粉面尖嘴,瞧着人很不舒服
“知道了,”姜野听闻后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不安和烦躁,面上却一片沉静,“多谢
“少爷言重
这厢两人正说着姜玉衡礼佛的事,院门口的小厮却是跑来了庭中,匆忙行了礼便道:“小少爷,这,门口来了人,劳烦您去看看
“林大夫来了
“不是,是唉总之您去看看为好,小人怕是冲撞了贵人
姜野心中的不安感越加浓厚,快步走向府门口,拂雪见此也立马跟在一旁
姜府门前,一位身着宦官锦袍的白面男子站在最前,身后跟着四位侍从,笑眯眯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姜野
姜野看着面前面前纤瘦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被毒蛇盯上般,心中的不安和惊惧好似装在锅中沸腾着,姜野毫不示弱地对视回去
“想必这位便是姜小姐的亲弟姜野姜小公子了
尖细的声音响起,姜野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回道:“敢问大人是
“咱家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位太监,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您叫我印公公,陛下微服出访,与姜家小姐在莲因寺偶遇,一见便倾心不已,今日到此是为了传陛下的一道圣旨
印公公对上姜野惊怒的双瞳,面上神色丝毫未变,“陛下封姜家小姐姜玉衡为妃,小公子,这可是圣恩浩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