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平安抱着琴,带了三个丫鬟,去了水榭。
远远看见一抹红色,在一片春绿中很是显眼。
她知道那是太子。
三月,太子还穿着火狐狸皮大氅,手里拎着暖炉,风一吹,领子的狐狸毛就遮住太子的下巴,风停下来,下巴就露出来。
本朝男子以蓄须为美,曲平安偷瞥,没想到太子的下巴居然是光溜溜的。
“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太子咳嗽几声,就不再说话。
曲平安也不敢抬头看他,这于礼不合。姐姐嘱咐的事还是要办到,她硬着头皮说:“今日风和日朗,臣女来此练琴,遇见殿下,听闻殿下也爱琴,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说完她脸就黑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太子果然不动声色往远处走了几步,朗声说:“小姐请自便。”
“你是在等我姐姐吗?她正忙着梳洗,过一会才来。”
曲平安的头越来越低,耳尖都在发烫,她知道太子肯定不会看她,还是疑神疑鬼,也不等太子回她,逃跑一般进了亭子。
她放下琴,准备弹奏一曲《高山流水》,第一次弹琴,选的曲子就是它,弹了几年,嫡母也夸她进步很大。
弹了第一个音被她弹出来,太子的身躯就震了一下。
曲未过半,矜持的太子殿下就不顾男女大防,走到亭外。
曲平安气得要死,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孟浪,直勾勾盯着她,吓得她心烦意乱,不小心弹错几个音。
太子殿下咳嗽几声,用帕子捂住嘴,血顺着帕子滴在地上,曲平安看到,手指一抖,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丝白光,细如毛发,琴弦就断了。
断了的弦高高弹起,曲平安来不及躲,眼看那细弦就要抽在曲平安手上,一把扇子横空插进,弦打在扇子上。
曲平安抬头,还以为是哪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帮她,没想到是太子,他嘴角还有红色血迹,那么虚弱的一个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太子突然大口喘气,体力不支地靠在柱上,曲平安看他脸色发青,怕他死在这,连忙说:“这里风大,还请太子殿下和我去等姐姐。”
“琴儿,曲儿,你们先走,烧几个烫烫的炉子放在客房,把王太医也请过来,就说太子又病了。”
恰逢天公不作美,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留下一朵一朵深色印子。
有小厮抬了软轿过来,太子被扶上去,整个将军府人仰马翻,幸亏嫡母过来主持局面,才把太子安全送回宫。
不过曲青墨私会三王爷,让妹妹招待太子这件事,还是被嫡母知道。嫡母把消息瞒得死死的,连姨娘都没告诉。
嫡母内室,她把房门锁了,丫鬟都赶出去,只留下两姐妹。
她问:“大姐儿,你要是喜欢三王爷,我可以拉下这个脸,给你去皇后那说,免了你和太子殿下的亲事,你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还害了你妹妹的名声。”
曲平安笑嘻嘻趴在嫡母膝上,说:“母亲,我名声不重要,坏了最好,我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在你身边。”
“瞎胡闹。”嫡母轻轻在曲平安脸上打了一下,看她还嬉皮笑脸,叹气,“你真是个祸害,今天书读完了吗?功课做了吗?就跑去和你姐姐瞎胡闹。”
看曲平安左顾右盼的,就是不答,和小孩子似的,她说:“你去玩吧,我和你姐说说。”
“妈,你别骂姐姐。”
嫡母笑道:“我最疼你姐,怎会骂她,你还不知道我。滚吧,写不完功课不准吃饭。”
曲青墨坐在一旁,心里生寒,嫡母实在太偏心妹妹,却口口声声说她喜欢自己。
曲平安走了,嫡母又问:“大姐,你怎么选?”
太子母亲是皇后,三王爷母亲是婉贵妃,曲青墨担心自己和太子悔婚,坏了在婉贵妃前的名声,当她的儿媳就难上加难。
又想自己和平安一母同胞,平安却被嫡母和姨娘偏爱,自己却每天学规矩,不能肆意撒娇。
“我选太子。”曲青墨心想,抱歉妹妹,这是你欠我的。
皇后娘娘听说儿子吐血,赶去东宫。
屋内生了三个火盆,太子身上盖了三层被,他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眼睛紧闭,额头不停冒冷汗,皇后一看到他,眼泪就淌下来。
“我儿,你受苦了。”
她让下人都出去,门刚关起来,她就掀了那三层被子,太子安抚她说:“母后,我有武功,不畏热,您关心则乱,又忘了。”
“都怪那老狗,心那么狠,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杀,否则我儿怎么装病到如此地步。”
皇后拿着帕子,仔细地帮太子擦干净头上的汗,看他领子乱了,帮他整理好,看他袖口皱了,用手抚平,又看一旁的药不冒热气,赶紧端过来喂他。
太子无奈:“母后,你忘了我不用吃药。”
“我是忘了。”皇后按了一下太子床头的机关,出现一个暗格,她把药倒进去,空碗放在一旁。
她哭了好一会,才止住泪,问:“我儿,你去见曲家大姑娘,你喜欢她吗?”
太子不想隐瞒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爱他的人,说出事实会伤她的心,太子还是说了:“那姑娘对我无意,她和三皇弟情投意合。”
“我今天都没见到她,反而见到她的妹妹。”
“她妹妹,是平安吗?”皇后记得她,把自己儿子弄哭的小女孩,回想起十岁就像个小大人的儿子,被弄哭,第一次像个孩子,她忍不住笑了。
“听英娘说,那孩子喜欢弹琴,又爱读书,想必现在是个风雅娴静的女子,你也爱弹琴,你和她真是有缘。”
太子微微皱眉,回想起曲平安弹琴,第一个音就谈错了,后面越弹越难听,听得他头痛,便用暗器弄断琴弦。
皇后察觉到他的表情,问:“那大姑娘你怎么办?你们不久就要成亲。”
“我愿意成人之美,过几日我便和父皇说,我命不久矣,不想耽误好姑娘的青春,这婚退了也罢。”
皇后闻言又想哭,儿子什么都好,心又善良,要是能当上皇帝,定能成千古名君,只是太过于好,被那老狗忌惮。
“母后。”太子温和地看着母亲,“等我假死脱身后,我们就一起离开,当最平凡的母子,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