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岁的宋昭,是他花期最盛的时间,身体瘦弱,黑色的半长碎发遮住额头,脸是父母和老师最喜欢的那款,干净又乖巧。
他的眼睛紧闭,睫毛纤长,在鼻梁投下一片影子。他睁开眼睛,整个人反而更脆弱,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含着泪,湿哒哒地看着别人,惹得女人对他分外怜惜。
“泪眼猫猫”,这是宋昭的大学外号,经常有人在论坛发贴“你知道泪眼猫猫吗,今年的校草票都给他,求求了。”
这个帖子不是陈江凝发的,她还是注册了小号给宋昭投票,可惜年年校草称号都被乱入的相声演员拿走了。
那相声演员年年出现在春晚,逗得全国人民开怀大笑,就算宋昭有惊人的相貌,也还是输了。
到底亲不亲他?陈江凝犹豫了。
她伸出食指,在宋昭脸上戳了几下,他只是皱眉,人却没醒过来。
机会来了!
陈江凝不在犹豫,蜻蜓点水一样,掠过宋昭的唇。
她太慌了,猪八戒吃人参果都没她快,囫囵亲下去,什么味都没尝到。
宋昭突然动了一下,陈江凝慌张地跳起来,人一尴尬就容易找事做,她在宋昭额头放了一块新毛巾,用旧毛巾擦他胳膊,给他降温。
她不是不想像狼一样撕开宋昭的衣服,理直气壮地给他擦身体,顺便欣赏他流畅的肌肉线条。
可她不敢。
突然,宋昭抓住她的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江凝吓得一直道歉。
宋昭没有醒,他的脸蹭了蹭陈江凝的手,他头发柔软,不经意划过陈江凝的手腕,带着一起痒意。
把她的心都蹭碎了,她情不自禁抱着宋昭发烫的大脑袋,心中泛起类似于母爱的爱意。
“宋柔柔
宋昭嘴里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听起来像个女人。
两人都姓宋,说不定是亲戚。陈江凝不擅长自我安慰,她打了个寒颤。
“我好想你,宋柔柔
“我爱你,宋柔柔
直到八年后,陈江凝还记得那天她心碎成一片一片,掉在地上的声音。
她逃回家,在家躺了三天,借口被传染感冒。三天后,她决定把宋昭从心里剔出去。
她不是不想问他,宋柔柔是谁?你姐姐吗?
宋柔柔只是压到骆驼的一根稻草,她和宋昭的差距太大。
初中陈江凝还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高中就完全跟不上,宋昭被最好的高中录取,又考进最顶尖的大学。
陈江凝努力了很久,宋昭还免费给她补课,她才擦边进
她很高兴,211,自己也不差啊。
直到她走进宋昭的学校,在老家最顶尖的宋昭,在其中只是普通人。
至于她,更被比到尘埃里。
那些学生没有主动歧视她,她们只歧视和她们同样强的人,她们笑容温和,谈论的内容陈江凝听不大懂。
宋昭是她们中的一员,陈江凝从来都不知道,他还会说西班牙语,德语。
她沉默跟在她们后面。
那一天后,她对宋昭的爱没有冷下来,却有点怕他。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毕业后,宋昭去美国读MBA,她在首都找了个跨境电商的工作,时差不一样的两人联系少了很多。
现在的陈江凝,她看着玻璃墙上自己的倒影,自己比以前成熟了很多,穿着西装长裤,长发披在肩头,画着淡妆,走路的时候,7cm的细高跟像剑一样刺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像个女战士。
她这样评价自己,属实给自己贴金,她被自己逗乐了,在对话框里输入:都21世纪了,男女出差是很平常,你别担心我。
宋昭没有再回她,她放下手机,回到工位。
现在是15:56,再工作五小时就能下班,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助理琳达提醒宋昭:“Boss让我提醒你,你这个星期已经拒绝五次出差,再拒绝就不礼貌了是宋昭的学长,一个富三代,他毕业后继承家业,和上面那群老东西斗,虽然他斗不赢,却没有苛待在他手下工作的校友。
宋昭一进校,他就盯上宋昭。毕竟无论男女,美貌都是极高的加分项,盯着宋昭那张脸,甲方谈生意都爽快些。
就算再欣赏宋昭,他工作不努力,还是会被踢走。
宋昭明白这个道理,他的工作一个月有二十五天都在当空中飞人,根本没时间找陈江凝,只有午休能开车去看她。
他想下车拥抱她,可看见她和同事在一起都是笑容满面,而面对自己,她身上萦绕着的哀愁,让他也跟着心酸,没忍住躲在车里。
他抿起嘴角,问:“这次去哪谈业务?”
“临市。”
宋昭有些疑惑:“我们的业务分布不在那里。”
“这是总裁给你的福利,他听说你一直跟着一个女孩后面转悠,直接成全你。”
“他怎么知道?”
琳达推推眼镜,笑而不语,女孩和人渣一起出差的消息,都是她调查的,她的老板是Boss,所有信息她都会上报曲靖安脸色青黑挂断电话,女人的骂声依然回荡在他耳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坐在马桶上点燃。
隔着香烟的雾气,他狠厉的表情让人看不清。
保洁在外面骂:“谁在抽二手烟,抓到罚款。”
他把烟丢进马桶毁尸灭迹,等保洁阿姨敲门过来,他露出最耀眼的笑容迎接她。
无论是谁出差的时候碰上暴雨,心情都不会晴朗。
曲靖安和陈江凝被困在车站,看着顺着屋檐留下来的雨瀑布,脚和裤腿都湿了。
“幸亏没选自驾出差,车进水公司可不给报销。”
“嗯嗯。”陈江凝双手环抱,湿衣服带走她身上的全部热量,她冷得嘴唇发紫。
两人去车站便利店喝咖啡,空调温暖的风吹在身上,两人都活了过来,急忙检查电脑是不是进水,看电脑没坏,都松了一口气。
“老板让我们我们明天上午就回去。”曲靖安皱眉。
现在下午五点,业务谈判时间在六点,肯定来不及。
“直接线上会议怎么样?”
“不行。”曲靖安手一直捏口袋里的香烟,他很想拿出来抽一根,解决内心的焦虑,“这次的客户很难搞。”
“她不看到我,她就会发疯,我
曲靖安不停叹气,没有再说话。
天如同被泼墨,远处云层出现亮红色的雷光,风越来越大,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伞被吹跑,红色的伞身鬼魅一样飘过。
陈江凝说:“我怀疑这不是普通大雨,而是台风。”
曲靖安平时最为惜命,这次却催促陈江凝收拾东西:“我两今天必须去。”
“怎么去。”
“我叫我朋友接我们。”
曲靖安不断给人打电话,对面接到很和善和他称兄道弟,听说他要自己开车接他,挂电话的时候也很和善。
两人无奈又续了一杯咖啡,有个电话打进来,曲靖安接到,脸色大变,丢下她急匆匆走了。
陈江凝喝完咖啡,点了个小蛋糕,和经理报告曲靖安不知为何走了,被经理骂了一顿,美滋滋准备买车票回去。
不过今晚还要在这住一夜,她拿出手机,查询附近的宾馆,准备冒雨走过去。
宋昭突然打来电话。
“你在哪?”他语气很焦急。
“我出差,在车站。”嘴里的小蛋糕不知为何分在苦涩,“雨有点大,我到宾馆了,你放心。”
“你在哪个宾馆?”
宋昭站在陈江凝出差的那栋大楼里,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去前台问陈江凝有没有来,前台小姐姐羞涩笑着说,不能透露给你用户信息。
然后低头小声说她没有来。
他盯着被风掀起又放下的门帘,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凝凝,不会出事了吧?
陈江凝没有选好哪家宾馆,附近的都太远,她想要不直接在车站的长凳凑合一晚。
不远处有列高铁经过,尖锐的鸣笛声,就算她捂住手机听筒,也无济于事。
“你在车站那个位置?”
陈江凝不知道怎么回他,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
但她怕宋昭关心她。
“凝凝,这是台风,你告诉我你在哪。”
“告诉你做什么,让你来接我,我两手拉手被台风吹跑。”
“这听起来挺美的,有些像殉情。但是,我不需要你来接我,我在车站很安全。”
“我怕你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陈江凝有些恼怒,每次都是这样,把她当个孩子,以哥哥自居。
她都二十七了,同班同学不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母,自己还和宋昭玩青梅竹马的兄妹游戏。
她天天盼望,要不宋昭先找个女朋友,她也就死心了,每天和拉磨的驴一样,盯着眼前的胡萝卜一直走动,永远吃不到那根胡萝卜,可是已经喜欢他快二十年了,又怎么放得下。
“凝凝,”宋昭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不要发脾气好不好。”
“不好。”陈江凝吸了一口气,“无论怎样,不用你接。”
“如果你来了,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那我们视频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脸。”宋昭不断哀求,“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