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江予泉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晚上闹肚子没吃饭,现下饿得厉害。且不知为何,她今日心里颇感不安。既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去到练兵场练武
雪夜异常地静谧,往日即使到了深夜,也能听见人打鼾的声音,今天却只能听到绵长的呼吸声
这不对劲
在江予泉握紧手中剑柄的一刹那,数个雪包凌空破开,从中跳出做胡人打扮的几女子——领头的赫然是那日带人偷粮草的楼班!她怒目注视眼前这汉人将领,这汉人害她那日被乌丸狠狠抽了几鞭子,那痕迹现在还烙在她身上,今天她便要一雪前耻,将这女子斩于刀下
江予泉见过匈奴几位将领的画像,自然认出面前这位正是乌丸的副将,顿时察觉来者不善
“楼班将军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的士兵们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你的手笔吧?给敌人下药可不是君子所为,这要是传出去了你就不怕别国忌惮而对你们群起而攻之吗
“你们汉人满嘴仁义道德,却连快土地都不愿割舍!害得我族冬日难熬!我赢了就是赢了,哪有什么胜之不武的说法!”说罢提起大刀攻过来,另外几名女子也一同围上来,个个手拿弯刀,茹毛饮血
江予泉毫不退缩地迎上去,矮身避过已到眼前的薄刃,剑身送向楼班的胸口
但这楼班既能坐到副将的位置上,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的刀还在前面,腿已经伸出去一脚踢向江予泉的剑柄
江予泉剑势难收,只得往地上一滚避开那一脚。停下的时候,胡人的刀已交织成密网朝她砍来。她咬牙以背受了几刀继续在雪地里翻滚了几圈,地上霎时染上了鲜红的血
她今日状态不对,平日里她的反应绝没有这么迟钝
一阵风吹过,不远处未掉光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江予泉站在她们对面与其僵持。似是看出江予泉的疑惑,楼班朗声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们只会在饭菜里下药吧?”楼班扯下了自己身上那香囊,晃了晃,”江将军实在勇猛,连我的大刀都敢接,只是可惜啊,我就怕你不敢近我的身呢哈哈哈哈哈
江予泉这才明白过来,那香囊里怕是也有迷香!她手按住肩膀上的伤口,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
”那又如何?你们匈奴人即便耍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技俩也打不过本将军!“疼痛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也给了她清醒的机会。她不再顾忌会受伤,把背在身后的剑鞘取下来一摸一卡,那剑鞘便也变作一把黑色锋利剑了
她两手各执一把剑,一黑一白比了个交叉的姿势猛冲向几人。临到面前又把白剑往最边上那人那里一扔,白剑便旋转了割了那女子的喉回到了她手中。在这之间,她已把黑剑插入楼板的胸口,楼班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砍入江予泉肩膀的大刀,似震惊似疑惑:这人怎么躲也不躲
可她没机会知道了,她往后倒在雪地里,看着自己带来的手下像待宰的羔羊被江予泉单方面屠杀着也罢,这汉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江予泉被杀意支配着屠尽几人才敢撑着双剑吐出一口淤积多时的血,不知谁的血液沿着剑身滴落下来,那剑不一会儿竟如同未曾饮过血一般光洁发亮。它们支撑着主人纹丝不动,江予泉却再也立不住了,扑通一声倒在雪地里
天上又落下了雪,伤口又疼又麻,不一会儿就被冻得没有知觉,仿佛血液都结冰了
真烦,她还没正儿八经上过战场呢,就这么死了真是丢她娘的面子,只希望父亲不要垂泪,母亲也不要再逞强了
明清与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倒在雪地里被血染红的江予泉,她面色已经冻得发紫,呼吸微不可闻。他赶紧掏出自己的续命丹药给她含在嘴里,一把抱起冰块似的人进了军医帐。帐篷里不见军医的人影,他把江予泉面朝下放床上迅速地生了火后就开始扒她衣服
她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多处,又被天气冻成了冰块,再穿着就算不失血过多而死也会冻死。但是也幸得天儿冷,不然以她身上伤口之多失血之快,怕是他来了也无济于事
用剪子剪开她身上粘在一起的布料,明清与皱眉苦恼地看着江予泉肩膀上那块深可见骨的伤口。那儿血出得太多,衣服站在上面撕不下来,明清与只得烧了热水,用毛巾打湿了一点点把那处化开,等到他终于为她把肩膀和背上的伤口敷好药包扎起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了
他撑着下巴靠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昏睡着的江予泉,忽觉眼前这场景有些眼熟——这不就是江予泉救他的那幕吗!他俩还真是有缘,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没几天又救了那人。明清与痴痴地笑了笑,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定是刚刚在雪地里救人是着凉了,不行,他得喝点药,要爱惜身体
浪了二十几年没这觉悟的明清与忽然之间就变得如此惜命,要说出去,江湖中人定以为是笑话:”那明清与就是个疯子!还惜命?他恨不得和整个江湖同归于尽
他的手闲闲地搭在江予泉背上的绷带上,又捏了捏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不错嘛,这肌肉挺结实的,看来平时没少操练。“明清与把江予泉的手塞进被子里,给她捂得只露出个脑袋出气。看着蚕蛹一般的江予泉,他若有所思:”这样就不会着凉了吧?“他自幼身体强悍,不知为何人们都那么容易生病受伤,自然也不能感同身受无法共情,所以他素来残忍,听着敌人的惨叫声让他有种其他任何事情都难以匹及的成就感
但是江予泉救过他的命,而且她背着他的时候好舒服好舒服...所以还是让她活着吧,毕竟她是他的...什么来着?哦!救命恩人
天大亮的时候,军营里终于悉悉索索的有人醒来了。薛容睁眼就被亮光刺了一下,他伸手挡在眼前,缓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意识到昨晚肯定出什么事了,他不可能睡到这个时辰。他迅速收拾了一下走出去,正好听见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帮胡人实在太过可恶!我们绝不能咽了这口气
“对
“就是啊
“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正是掩面垂泪满脸后怕的明清与:“诸位侠女莫急,此事关系两族交战,一切还得等予泉醒了再做定夺
薛容奔过去揪住明清与的衣领,明清与顿时挤出几滴眼泪:“薛军师这是做什么?”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薛容的手掰开,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从明清与那儿听到的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听见江予泉受伤了还没醒,他立马冲进军医帐。明清与吊儿郎当地跟了进来,眼看着薛容红了眼眶,他惊奇地说:“你又没受伤,你哭什么?你也疼吗?难道你和江予泉练了相生相伴术
薛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并不回话
“你放心吧,予泉只是皮外伤,而且我给她喂了丹药,伤口好得快,多修养几天就好了。”明清与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眼神无意识地飘到江予泉身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眼神落得多么自然
薛容不想和这没心肝的人说话,他不敢想象刀砍在江予泉身上会有多疼。他紧紧握住江予泉无力的手,期望她能快点睁开眼睛。看着她苍白的睡颜他无端有些心慌
近期营内没有伤员,谢军医前天就去城内义治了,今日晚些才能回来。军营里呆久了的人都懂点医术,他细细把了江予泉的脉,发现内里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亏损体虚得很。无妨,他还有不少家底,等她醒了日日给她炖鸡汤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