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低着头,隐藏了自己的表情,没人能看到她脸上一瞬间的恐惧。
猎人虽然平时和黎深相处时,会时不时有些任性,但是她不觉得任何问题都是她撒撒娇、说说软乎话就能解决的。一个人做出平时根本不会做出的事,做出了一件和他的底层逻辑相违背的事,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变得,无法再被任何人稳定地预测。对猎人而言,黎深答应了她的请求,却比黎深对她生气,质问她,更加令人害怕一个不能被预测、不能被理解,行事作风全无往日逻辑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和她赤裸相对。
猎人毛骨悚然。但这恐惧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瞬间,她已经收拾好表情,去取润滑液和避孕套。
黎深有些紧张。他的双腿大开,望着天花板,隐约觉得自己是一条砧板上任由剖剐的鱼。他首先感到湿润,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然后感到冰冷。那些滑溜溜的液体被猎人的掌心捂得温暖,但是很快冷下去,猎人的手指也很冷,或者哪怕有点温度,也无法通过那层橡胶传递给他。这冰冷加剧了他的紧张。黎深隐蔽地大口呼吸,但是徒劳无功。他感到头晕目眩,指尖发麻,世界离他更加遥远。
猎人的手指进入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只有半个指节,却像是在黎深身上豁开一个口子,向他的身体源源不断地灌入冰块。强烈的异物感,以及她手上的力度,挤压着他的内脏。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在战栗。他感到冰冷的疼痛在体内蔓延,本能地想要呕吐。他下意识地收紧,包裹住猎人的手指,这种触感让他尤为羞耻。很不舒服、很不舒服,他能体会到的只有折磨,痛苦,丝毫没有半点愉悦可言。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刺激前列腺的过程中获得快感,或许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猎人为了好发力,也为了更清楚地看到黎深的表情,将手撑在他的腰侧,带去一点微薄的热气。黎深咬肌用力,简直要咬碎自己的臼齿,仿佛他的身体已经被一把冰冷的刀刃从中劈开,或者活生生撕裂。黎深努力想要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在猎人的目光下维持云淡风轻的假象,他命令自己忍耐,直到熟悉这种痛苦,再伪装出虚假的欢愉,结束这场酷刑。
冷汗却涔涔地从额角冒出,打湿他的头发。
尖锐的耳鸣让黎深再难维持理智。他感到冷,全身都在发冷,他感到疼,就像噩梦里那场永远不会停下的黑色冰雪。猎人带来的一点热气是那么微弱,却仿佛有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喉结微动,终于忍不住挣扎地摸索到她的手,十指牢牢相扣,手背青筋暴起,宛如溺水者抓住救命的稻草。全然不顾这种姿势有多别扭,他们的指节相互硌着发疼。
黎深忍耐着陌生的剧痛,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掌上,却已经无法凝聚心神。他感受到自己仿佛在下落,下意识地更加用力握紧猎人的手。恍惚中,不知是疼痛的幻觉,还是绝望的祈求,黎深在心里默默地想我已经为你做到这样的地步,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我?
当黎深意识到他刚才在想什么,不由得震惊地睁大眼睛。原来,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这才是他内心隐藏最深、最底层的的恐惧。
他惧怕别人的死亡和离去,更甚于惧怕自己遭受伤害。这种恐惧平时被他牢牢地隐藏在潜意识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猎人停下来。她感知到黎深的不对劲。尽管黎深面色如常,可他颤抖的手,他额前汗湿的头发,他偷偷紧咬的牙齿,和他不再动情的身体,都在向她诉说黎深的不适。平日里冷淡自持的医生,却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甘愿忍受疼痛。在这一刻,猎人心中泛起的怜爱战胜了恐惧。她温柔地喊他:“黎深?黎深!”
“放松点,黎深,我不想让你疼的。”
猎人试图做些什么来转移黎深的注意力。她侧过头,咬在黎深的大腿内侧,用舌尖舔舐,用牙齿轻轻啃咬。她感受到皮肤底下的肌肉绷紧,敏感地颤抖,黎深猝不及防,发出愉悦的呻吟。
黎深立刻咬住自己的手,他的耳朵又开始泛红。猎人贴近大腿皮肤,暧昧地说:“舒服吗?黎深,你好像很舒服……你的声音很好听,为什么要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想听你的声音,让我听到,好不好?”
猎人挣开他的手,摁在那个小小的牙印上,去咬他的腹肌。黎深低低抽气,嘴唇微张,尝试着小声地让气流通过他的喉咙,引起酥麻的震动,偏偏猎人故意选在此时舔他的肚脐,他像触电似的弹了一下,便没能控制住音量。
黎深羞耻地闭上眼睛。
他察觉到自己那个难以言说的地方,已经习惯猎人的手指。软肉有规律地收缩,而不是推挤——他很熟悉这样的过程,只不过,往日里,他才是进入的那一方。当他的手指感受到挤压和收缩,猎人的手臂便会攀上他的后背,难耐地喊他的名字:“黎深,可以了
黎深咬咬牙,对猎人低声说:“可以了。”
可以,继续了。
黎深把猎人的每个反应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模仿起来也得心应手。那些动情的呻吟,令人面红耳赤的句子,在克服心理障碍,冲出唇舌的一瞬间,仿佛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说出了。黎深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温暖:原来,猎人平时的感受,是这样的。他仿佛因为被放在和猎人相同的位置上,而与她短暂地心意相通。
猎人继续轻柔地向里推进。黎深松开对自己的钳制,或抽气或闷哼,使她知道自己的疼痛。黎深没有再感觉到寒冷。因为他的不适,在知会猎人之后,都会得到暂停和安抚,就像他曾经对猎人做的那样。
明明应该是令人恐惧的角色倒错,却仿佛让他们变得更加亲密。
猎人的手指已经进入两个多指节,她不再推进,而是四处摸索。黎深知道她在找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能够获得快感的类型。只他实在舍不得这种心意相通的幻觉,犹犹豫豫地想,或许应该像之前决定好的那样,伪装出快感,满足猎人的好奇心?
猎人的手指戳戳按按,忽地,擦过一处质地稍硬的地方。
“呃!——嗯!”
黎深瞬间战栗,下意识地咬住手掌。一股强烈的麻痒,从那个被擦过的地方开始,辐射过整个会阴,腰部,乃至全身。他的后庭有节律地收缩,腰部痉挛,半点由不得他控制。他甚至感觉到,有一些液体,不由自主地从前面流出来。他勾起脚趾,从唇齿间溢出狼狈的喘息。
猎人加入第二根、第三根手指,缓慢地扩张。时不时再次碰到那个位置,便看到黎深肤色潮红,身体紧绷,用力捂住嘴巴也止不住呻吟。他的眉头锁紧又挑起,完全被这陌生的快感夺走神志。而她的手指,三根手指,埋在黎深的体内,温暖又柔软。一阵奇妙的快意涌入猎人的心脏,她正掌控着黎深的要害,让他生让他死,全在一念之间。这极大地取悦了她,忍不住想要看更多、更多。
她退出去。黎深粗重地呼吸着,胸膛起伏,妄图平复那股磨人的麻痒,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是一枚小玩具,通体细长,略带弧度,可以振动也可以吮吸,躺在猎人的手心。黎深经常使用。或是在交媾时抵着她的阴蒂,或是在前戏中慢慢地埋进她的体内。上一次使用过后,还是他亲手消的毒。他在消毒的时候,万万不会想到,正在清洗的物品,有朝一日会用在他自己身上。
只黎深有些惧怕。仅仅是被猎人的手指触碰,就给他带来难以忍受的快感,如果是被这样一个,震动着的,时而不规律地狠狠跳动的东西塞入……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是以黎深下意识地握住猎人的手腕。
猎人看出了黎深的恐惧。因为她对恐惧如此熟悉。她安抚道:“放松下来,黎深。”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黎深的腹肌:“别绷得这么紧,你很舒服,没必要对抗它。”
“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只需要享受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交给我,可以吗?”
黎深定定地看着猎人的眼睛,愣了愣,松开她的手腕。他试着,像猎人说的那样,放松自己紧绷的肌肉。他腹部肌肉的线条变得稍微模糊了一些——他一直在有意地绷紧,在自己的身体上勾勒出清晰好看的线条,好让猎人的视线再多为他痴迷,为他停留。许是绷得有点久,他感到酸胀,又像是锻炼之后的松弛,很舒服。他闻到猎人常用的沐浴露与洗发水的气味,忽然意识到,他正躺在猎人的床上,枕头柔软,床铺温暖。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潋滟出一点温情,意识也随之缓慢下沉。那些沉重的过往,那些冰冷的噩梦,正缓缓离他远去。明天还要工作,还有手术,但是闹钟已经订好,备忘录也仔细写了注意事项,或许,可以不用再担心了。他的心神一松,终于放下所有顾虑,仔仔细细地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上,感受猎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震动着的玩具,慢慢地被猎人塞入黎深的体内,旋转着,探索着。当微弯的顶端接触到那块栗子大小的地方,黎深狠狠打了一个激灵,发出失神的呜咽,下意识地用力曲起双腿,膝盖抵在猎人大腿上,冰冷又坚硬。
猎人腾出双手,撑在黎深腰侧。她大抵只会记住恐惧,而无法察觉自己此时的目光有多么温柔。黎深感受到她的靠近,喉结上下微动,用牙齿轻轻咬了下唇瓣,又伸出一点舌尖,嘴唇张张合合。
猎人鬼使神差地明白,黎深在渴望一个吻。她吞咽了一下,明明已经亲吻很多次,此时却莫名有些紧张。她贴过去,迎着他呼出的热气,舔舐他红润的嘴唇,舌头交缠在一起。黎深的手臂压上来,一只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搂着她的肩膀,她顺势骑在黎深的腹部,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黎深的身体开始痉挛,转过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体内传来的快感已经到达极限,只是仍旧觉得缺了些什么。他下意识地顶胯,却什么都没有碰到。他想抚慰自己,但两只手臂都牢牢将猎人抱在怀里,他舍不得放弃这个拥抱。
黎深模模糊糊地开口,喊猎人的名字,像是恳求:“帮帮我
他的目光涣散,瞳孔失焦。他的样子可怜极了,也性感极了。猎人靠近他的耳朵,感到喉咙有些干渴,轻声说:“黎深
她的眼球微动我爱你
黎深眼前骤然炸出白光。不同于以往他感受到“释放”,此时的感受更像是“迎来”。他的前端一点一点地流出来,他的身体迎来海浪汹涌的冲刷,流经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令人丢盔弃甲。恍惚间,黎深觉得自己的眼角一片冰凉。他好奇地用手去摸,是水。他的眼睛,怎么会有水?他抹掉这些水,只觉得自己置身于幸福的、柔和的天堂。
猎人帮黎深清理掉乱七八糟的东西,关上灯,躺在他旁边。见黎深还微睁着眼睛看她,便挤出一个笑,捏捏他的手,柔声说:“睡吧。”
黎深沉沉地睡去。
他近日来实在太疲惫,又完全放松不设防,因此猎人蹑手蹑脚地从他怀里离开,穿上衣服,也没能让他醒过来。他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在周围摸索,猎人塞了一个抱枕过去,他便用手臂箍住,心满意足地沉入梦乡了。
他实在应该保持警惕。
他这一睡,便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他下意识地盯着他的恋人,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时,他的恋人也在观察他;他也不会想到,自己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做出的让步和纵容,非但没有如愿挽留住她,反而将她推得更远。
想不到的。
猎人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方才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和后怕。
她一想到她打开家门,见到的不是让她放松的庇护所,而是黎深带着怒意的眼睛,她就感到一阵后怕。此时,黎深高大的身材、紧实的肌肉,不再是让她迷恋的特性,而是实打实的危险。她不由得在心中估算,万一他们动起手来,自己是否能在黎深的攻击下保护好自己。虽然猎人的职业让她的战斗力不俗,可黎深的身材和战斗时的力量,或许暗示了他并不是普通的喜欢健身的医生。他的身手也不错。
人首先需要保证自己的生存,保证自己吃饱穿暖,身边没有危险,然后才有心思关注其他。当她感受到黎深的怒火,那点旎思早已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
人同样会首先关注到有可能威胁自己生存的东西,并倾注全部的注意力,在生存面前,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因此她如同惊弓之鸟般敏锐地捕捉到黎深的愤怒,却没有察觉到他的难过,他的怜和爱。
或许察觉到了也无济于事。
谁能保证,他今日纡尊降贵地让出了自己的自尊,来日不会千倍万倍地在她身上找补回来?谁又能保证,今天产生的这些隔阂,往后会不会像一根刺一样扎在黎深心里,直到变成他们之间的万丈深渊,成为每一次猜疑、吵架、甚至动手的导火索?
诚然,黎深并不是那种恃强凌弱,把拳头对向家人的男人;黎深也不是那种为了维系自己可怜的自尊,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又或许,黎深真的能够做到放弃追究,像面对往常她小小的越界和任性那样,说一句“下不为例”,就轻轻放下了。但猎人不敢赌。
她不能把自己的安危交到别人手上,只有捏在自己手里才安全。这是刻在她灵魂深处的恐惧,不论她得到多少疼爱,体会多少温情,这恐惧始终存在,如影随形。
她在这段感情中,也一直做着随时抽离的准备,不是吗。
黎深的包就放在沙发上。猎人小心翼翼地翻动,记着每个物品的位置。手机、钱包,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几颗薄荷糖,眼镜,还有记录她喜好和待办事项的便签纸。
她的备用钥匙在最里面的小夹层,和黎深自己的钥匙放在一块儿。她毫不犹豫地拿出来,捏在手心,如释重负。
她把包的拉链拉回去。拉链上面挂着她送的小玩偶钥匙扣,和这个包格格不入。她也想把它收回,只是如果她这么做了,黎深在离开她家之前就会发现。所以她的手指在玩偶身上划了划,没有动它。
假如黎深此时醒了,追出来,知晓了她的恐惧,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但他正睡在她的被褥里,呼吸之间全部是熟悉且喜欢的气息,就像是以往好多个相拥而眠的夜晚那样,温暖且幸福。他甚至恍惚觉得,他们之间还一如既往,无事发生,方才的一切,只是有点奇怪的梦。
黎深的唇角带着弧度。
猎人打开家门,想出去透透气。
门旁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居然是沈星回。他斜靠在墙上,眼睛紧闭,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又睡着了。猎人看到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拍拍沈星回的肩膀,把他唤醒。
“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沈星回揉揉眼睛。“从‘我们只是同事’开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