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问睡得很沉很沉,这长长的一觉完全无梦。直到身下怪异的尖锐疼痛感颤栗着传遍全身。
眼皮沉重,艰难睁开一条缝。入眼是满目微荡的帘帐。
身下的疼痛感位置确认到,是左侧胯骨的皮肤。她动了动手指,终于渐渐醒过来。
她模模糊糊看到身下的人。夏侯显。
他在,干什么?她模糊的想。
又是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姜素问抖了一下。
夏侯显缓缓抬起头,“醒了?”摸了摸她发凉的手臂,低头吹一下胯骨那块的皮肤,“这里已经画好了。”
他在那里纹了一朵花。
那年夜市同游,他在她头上戴的那朵花。
“你喜——”剩下的话未问出口,淹没在响亮的巴掌声中。
夏侯显脸上立时出现红印。
他好像没有痛觉,摩挲着她戴锁链的那只手腕,“你这里磨破皮了,我给你上了药,不要乱动。”
“你真的疯了。”
“我是疯了。”
“别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要让我活够本。”他贴着她的脸,深嗅她的气息。
姜素问眼睛放空,任他摆布。
层层帐帏摆动,是走不出的软迷宫。
夏侯显并不是每天都回这里,而这处本只是他的其中一处房宅,在他经常来这里后,管家把贴身仆从和行李转移到这里,并在这里又圈了一块地,在竹屋外又新建了房,把这里变成了夏侯府二号。
姜素问手上的锁链并没有戴很久。
某一次夏侯显回来发现姜素问还在睡,将自己的刀剑和外套放在桌上就去沐浴了。
沐浴完毕出来就见姜素问挥刀砍向戴锁链的手臂。
夏侯显大惊,捞过一个花瓶打断她的动作,刀和花瓶齐齐砸在地上。
他上前一步攥紧她的肩膀,“你不要命了?你做什么!”
姜素问只是想砍断锁链。而从他的角度看是朝着胳膊下刀,他以为她要砍断自己的胳膊。
夏侯显很少这么慌乱过。那之后,锁链从房里消失。
姜素问的活动范围比在原夏侯府要大很多。
夏侯显包了整个山头围住。整座山都姓夏侯。
生活又回到了几年前。
温水煮青蛙,钝刀磨人。
她甚至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
她想,其实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也无法逃过。
要多坚定的意志才能抵抗呢?
人的本能趋利避害。挣脱不掉的囚笼如影随形,她在笼中吃好穿好,要什么有什么。
姜素问在一次又一次的质问自我,坚定自我,怀疑自我中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不想再想这些问题了。
这是不可解的死局。会把自己逼疯。
可每一次她劝自己放下吧,就这样吧,心口又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不能屈服,不能屈服。
你是姜祎。姜祎。
她不断回想现代世界的记忆,现代世界的身份,抵抗这种无声的驯化。
她在这种平静的对抗中对抗。痛苦成了平常,就不再是痛苦。
日升月落,枝上花开一年又一年。
而让姜素问没想到的是,平静的时间流动中,夏侯府出现了大变动。
夏侯显的家产被查,虽然没有到睡大街的地步,但也确实急剧收缩了固有财产,夏侯显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出门工作,人看起来也没以前有精气神。愈发缠着她做事。
昏沉下午,雨声淅淅沥沥。花叶七零八落。
竹屋内,赤裸身体交缠。
他抵着她,呼吸交错。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呆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吗?”
姜素问只觉得好笑,他把她掳过来何时问过她的意见。
她踹他一脚,“当然不愿意。你讨人恨又穷的叮当响,谁会喜欢你?”
他身下顶她更重。非要从她嘴里听出些他想听的话才肯罢休。
“夏侯显……你说你是不是贱……越是讨厌你……唔……你越往上贴……”尾音撞散,不成语调,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吞噬。
她被迫吞吃咽不下的那根,他扶着她的脸,瞳孔弥散,“素素……再吃一吃
可不可以……对我好一些。
精神迷乱,她是最后救赎乡,人间唯一安宁处。
回归她的身体,汲取她的呼吸活力,多些,再多些。
争名夺权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下,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只有她,上天最大恩赐。
一身的汗,射罢,仍然贴紧,一丝距离不愿分开。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那就再缠着她多要些。她会包容他,也会记住他。
两人紧紧相拥。
姜素问做了梦。
梦中所有人面目不清,都在互相厮杀。她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地死去,惊雷降下,将所有尸体焚烧。
雨中燃起火。
她数了数尸体,正好七七四十九个。
雨越大,火越大,火光将所有尸体包裹,只能看见是一团一团的火,最终形成火海。
她站在火海前。
姜素问惊厥了一下,猛的醒过来。
“做噩梦了?”他仍搂着她,低声问她。
姜素问平复呼吸。“……没什么。”
“我也做梦了……梦到……”他又不说话了。
天已黑,姜素问又困了。
夏侯显搂着她,“睡吧,我会守着你的
又是一场大雨。
磅礴大雨。
马车踩出巨大泥泞,车辙印出深刻痕迹,在雨中隆隆作响。
这次不是刺杀,是光明正大的屠杀。
马车跑的并不安稳,姜素问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
追杀而来的马蹄声也不绝于耳。
“素素,这次可不能再偷跑了。”
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提刀出马车。他看了一眼人数,忽然笑了一下。
姜素问扒紧了车壁,防止摔倒。
梦中那一幕让她心慌。
今日情形仿若复刻梦中情境一般。
她隐约觉得,时候到了。
刀剑交接,刺穿皮肉,和雨声化作一体。
她想印证梦里的情境。掀开车帘,毫不犹豫出马车。
夏侯显早就预料到她不会听话,几步上前拉紧了她的手,“我带着你,杀了他们。”
他一边保护她,一边砍下敌人的头。
七七四十九,加上夏侯显这边的人,一个不差。
姜素问被他保护的很好,没有人能近她的身。
她看向他,满目杀气,阴狠决绝。
从夏侯府逃出来,本就已经没几个人护送,如今对方人数多于这边,夏侯显这边的人不占优势,一个个倒下。
夏侯显身上的伤,被雨水冲刷掉血迹,看不见伤在哪里。
最后一对二,夏侯显放了姜素问的手,“素素,躲到那棵树后。”
此时,已是末路,对方的最终目的是杀夏侯显,姜素问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女眷,并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夏侯显死了,一个落单的女人,更容易解决。
姜素问依言躲到树后,后知后觉才发现,被他拉着的那只手都是血,身上被雨水冲刷过的血迹也到处都是,不知是对面的还是他的。
两颗人头落地,夏侯显支撑不住,终于直挺挺倒下。
雨下的更大了。
姜素问跑过去,伏在他身边,声音颤抖,“夏侯显
“夏侯显
他慢慢睁开眼,声已虚浮,“素素
他伸手想摸她的脸,已经没有力气。
手中始终握紧的刀在地上拖着泥泞拖到她身边。
“加上我,七七四十九
姜素问低头望着他,一滴一滴掉下眼泪。
悲悯,她对他又一次产生了悲悯,还掺杂着不可理喻的心痛。
从始至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懂她,时代局限了他,可她已经超脱出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改变不了男人。古往今来,没有例外。她没有心力去教他,去解说,去改变。她对他没有向上的感情。
她流泪了。
为夏侯显流泪了。
她想,她对他明明没有感情,却会为一个她应该恨的人,她厌烦的人流泪。
他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人,奇怪又复杂。
她伏低身体。
夏侯显支撑起力气终于抚上她的脸,“别哭
生死抹杀一切恩怨。曾经的伤害刻骨不能消,恳切的情意真心可鉴。
难说,难解。
雨仍在下。
这场梦终于到了尽头。
刀柄被姜素问握到温热。她抬手。
长刀刺进右胸口,夏侯显胸口绽出刺目的血花。
一切都结束了。
惊雷天降,火海涤荡一切血污。
她转身走进火海,不再回头
朝花落,流水涸,去留无意,千帆过。
梦中欢,惊鸿如雪,才使人看落
又完成了一个故事,这篇写的挺满足的,一直在想男强取豪夺女,到底怎样才能he的更圆满一点,我想来想去就是女把男对女伤害的事做一遍报复回来至少才算够本,或者以生死来结算这笔帐。
写夏侯显的时候一开始给他的标签是可恨,写着写着变成了可恨又可怜,他的爱而不得,他的强硬与爱意完全撼动不了姜素问,所以他慢慢变的有点卑微,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讨她欢心的,他的早期行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准备驯化姜素问,而姜素问也在对抗中不知不觉驯化他
最后夏侯显主动让姜素问结束这一切,他从一开始的坚决不放手到放手创造条件让她离开,是对姜素问的一点补偿,也是他的偏执爱意的释放
包括一个很重要的点,姜素问是要回到现代的,回到现代就是这场戏的结束点。
如果不设置姜素问是现代人这个点,会把夏侯显的偏执持续保持下去,就让他俩硬碰硬,纠缠一辈子
强取豪夺这场戏,男主一个人唱独角戏没有意思,女主不爱但又有感情,这种感情又很复杂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两个人就这样纠缠,一方困住一方的身,困不住心,人近在眼前,心远在天边,爱而不得,求不得,不放手,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