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說學生時代交的知己才會是真心好友,但我想這大概是真的交到了知己才說得出口的。
自從上了高中,我就討厭待在家裡了,長大後失寵的長女不適合再去和年紀小的弟弟妹妹爭搶平均不了的關愛。
雖然也曾試著去保存鮮豔美好的一面,可一步步走下階梯回望身後愧疚的、漠視的那兩雙眼睛時,不知不覺就拉遠了距離。
於是我燃起剩下的熱情,去黏緊跟我要好的許多朋友,走過校園和熱門景點周邊的有趣好玩的地方。
一開始住在家以外的地方好有新鮮感,每個別人的家都溫馨可愛,聊不完的話題跟被當成客人的待遇是那麼親切自然。
直到棉花糖被燙得融化,快要從竹籤上滑下去,掉在土裡、火裡,是甜是苦都無所謂了。
沒空招待,有事要忙,有新的興趣。
我僅僅是在旁觀他人的人生,不需要我來參與共演,人潮散去的客席不留歡聲笑語。
脫離了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溫暖,到哪都冷得發抖,又哪都不想去。
單調的苦惱被聽得厭倦,激不起新的水花,弄不清楚自己需要怎麼樣的幫助。
還有誰能跟自己說話,有什麼還沒體驗過,來到高高的樓頂,我本來就不聰明的腦袋更加空白。
站到舞台的中心背出最多的台詞,卻始終像個配角,演不來值得觀看的戲碼。
我再次回頭望去,尋找漠視我的愧疚雙眼,就算明知他們不可能在這看我。
又一次回頭,尋找急切勸說我的好友,即使我是單獨走上來。
風不停地吹,頭髮拍在臉頰上,手裡的欄杆冷冰冰的,好想退回去。
「沒有要跳就不要站在那邊。」
「小柚子?妳也在這好肉麻,別靠過來。」
上個同樣微寒的春天,記憶裡的某個角落有個不繫好領結的同班同學,不管有沒有在生氣,嘴毒的時候都能像在罵人。
大多時候,可以看到她縮在人群裡、獨自吃早餐午餐、一臉淡定地催繳作業。
硬要形容,就是不容易混熟的毒舌無口偽暴力屬性?反差萌在於會正大光明地坦然走進寵物店,不怕被同班的人看到。
運氣好就能從她那裡討到一點零食,要湊人數玩遊戲也不是約不了,只是我行我素的樣子很難親近。
也許有時就是需要一些來自陌生人的安慰,於是我又進一步遠離欄杆,往她那邊靠了過去。
「不要躲嘛~讓我抱一下,我現在好需要安慰
「妳都拖不動我了,就認命別跑吧。不對,好像可以,我、我要摔下去了,快點救一下啊
「我就知道妳會心軟的,妳真的是大好人...等等,妳要去哪?妳要去哪裡?」
向擺正我的站姿就想趁機逃走的她追去,怕熱情熄滅得太快,風一吹就沒了。
眼角的淚光差點模糊視線,可是還有理由繼續跑,追不追得到都沒關係,至少要讓腳步動起來。
不敢停下來細想,只想把那些雜念傻傻地拋在腦後,沒撿起來就能當作沒有想過。
所以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追丟眼前似乎是被嚇跑的身影,午後的涼意籠罩在頭頂,課前課後的鐘聲不知道響了幾下。
本來就被樓頂的高度嚇得腿軟,還跑到暈眩缺氧,我最後是硬撐著走回原地。
「到底是去哪裡了...哈啊...中途就沒看到人,也不說怎麼會在這
下午是社團時間,我不怕被當成翹課,那她呢?也不知道是太會躲,或者跑去參加社團了。
「腳很痠,好累,肚子餓了
覺得委屈,只做得出本能的抱怨,是另一種意義的想哭。
為什麼要跑那麼快,追都追不到?
是啊,是我明知她討厭輕浮的態度,還想藉著往常和朋友的相處方式來拉近關係。
說服自己這會有用的,她不是那麼無情的人,只要釋出好意跟熱情,一定能打破她寡言怕生的“表面”,因為那不是她內在的本質啊。
但是,我失敗了,和面對家人時一樣,變得好虛偽、好沒用。
坐到長椅上,旁邊有她吃到一半的便當,特大的餐盒裡擺著家常菜,光看菜色的賣相就覺得好吃。
「肯定涼掉了吧,這也是我害的。」
之後要把盒子拿去還她,我默默記下這一點,拿起飯菜涼掉的餐盒。
「妳再不出來,我就幫妳吃完了喔。」
等了很久,四周一片安靜。
好像她從來不在這裡,樹葉沙沙作響,聽不見自己以外的說話聲,我不自覺呼吸加快,彷彿無淚的啜泣。
樹蔭遮蓋陽光,午後的校園寧靜祥和,身處不搭職員電梯會爬得辛苦勞累的樓頂,幾乎沒人會來到這。
可是我依然害怕,並相對地期待這份飯菜是什麼樣的味道,會是不踰矩的笑鬧打罵,或幼稚的記仇針對。
我們會有機會混熟,像今天一樣被她阻止衝動之下要做的傻事,讓我看見不是誰都能對沒興趣的事物全然冷漠。
自此有了些許的盼望,我拿起筷子先夾了幾口角落的白飯塞進嘴裡,再因為太過好吃而大口吃下每一口。
煎蛋、薑汁燒肉、炸豆腐、海帶,難怪她喜歡躲起來吃熱飯,畢竟冷的都能這麼好吃了。
終於填飽肚子,不再空腹難受,但我好久沒有獨自吃飯,心裡那種空蕩的平靜揮之不去。
接下來呢?得把餐盒洗一洗還給她。再接下來呢?早點寫完作業就出門玩吧。
然後...我還能做什麼?要回家嗎?
被突如其來的念頭攪亂思緒,我搖頭甩開沉重的想法,先受責任感的牽動,準備起身離開這。
「妳要怎麼賠給我?就不嫌棄有口水嗎?」
結果剛拿布巾把餐盒包回去就聽見鞋底落地的聲響,她聲音散發凜然的怒意。
簡直像知道不會見血,卻仍舊有把銳利可怕的刀架在脖子上等我說錯話好藉機砍來。
我被出現在身後的她驚嚇得差點尖叫出聲,幸虧我即時把那口氣憋在喉嚨裡,才總算沒丟這個臉。
沒想到竟然被當場抓到,我心虛得不敢回頭,連忙舉雙手投降。
「我、我再買妳想吃的東西給妳,請妳吃晚餐可以嗎?我們可以一起吃,這樣好不好嘛,不要生氣。」
「妳是在約我?」
身後踩踏落葉的聲響緩慢地向左而來,從泥土過度到石磚路,最後停在我面前。
一向隨機提取重點的她擺出皺眉質疑的神情,好像不明白為何非得一起吃。
但她不是立刻拒絕,而我現在正需要暫時脫離熟悉的圈子,得再約得更積極。
「對啊,一起吃比較開心,之前妳每次都拒絕,但是妳這次總該願意答應了吧?」
「那就吃我想吃的,五點半,在校門口。妳不來就等明天把我這餐一半的飯錢賠給我。」
「嗯,那我們約好了喔。」
聽她答應我的邀約,我太過開心,急忙轉身握住她的手,想盡情展現我內心的激動和感謝
「咦,奇怪...有這麼好抓
「妳有意見嗎?」
「當然沒有!」
我誇張地張大手臂用力抱起她,想說我人小力氣大,要抬起懷裡的重量原地轉個圈也行。
感覺只比親戚家養的大狗還重一點,不會把舌頭舔過來撒嬌,算很安分乖巧了。
雖然她雙手環在我背後,照樣無所謂我在做什麼蠢事的樣子,不過願意配合就已經有進展。
「妳看,我高興到可以把妳抱起來了,是不是很厲害?」
「我還要去吃飯。」
「可是我剛才吃一半就很撐
好吧,她的食量真的挺大,我慢慢把她放下來,剛才忽然讓她腳尖離地也沒掙扎著要跑走,再繼續得意忘形就不對了。
(要學會當個懂拿捏分寸的人。)
我看著她走過去把空盒拿在手上,想到有可能做到和睦相處,就情不自禁地感到竊喜,追到她身旁和她結伴走回教室
這麼下了以事後來看並不堅定的決心,我欣慰地想她當時如果有聽見我的心聲,一定也覺得我傻得不可愛吧
《暱稱的進化路線:四葉(yotsuba)→柚子(yuzu)→小柚子》
《日本便當是冷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讓氣味不要四處飄散,她愛吃熱的就純粹是沒這常識加個人喜好》
話說,第一人稱好難寫,想要那種個人視角的視野狹窄(未知的事物不可控),對彼此的認知誤差是最大的阻礙。但最終呈現出來的筆墨撒得不夠多就寫得粗淺了,也怕用她的視角透露太多關鍵資訊提前影響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