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患者的男人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我是她表哥
像是在睡梦中听到了这乱攀亲戚的话,程尹虽然双眼紧闭,却突然调整了下睡姿,而后甚至差点儿把输着液的手怼进被子里,幸好被表哥眼疾手快地摁住
“那不行,那你得把她父母叫来
“我就是她妈叫来的,她妈在外地出差
“那她爸呢
“不清楚
“孩子都烧晕了还不亲自来,什么家长啊真是的
“这有我看着就行了
“可你毕竟不是她监护人啊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帘子突然被人从外头拉开,连带着病号程尹一起暴露在了人来人往的过道里
来人作寻常打扮,蓝色卫衣黑色牛仔裤,说不上时尚也不至于老土,一看就是一老实稳妥的。他的目光先后在程尹、医生身上停留,最后看向了自称程尹表哥那人
彼此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十四班班主任魏正德今天下午满课,恰好莫俊义又闲得很,所以他便送佛送到西,负责把人送到医院。不过通知家长的事还是落到了魏正德自己身上,因此他才对这表哥的出现意外至此
一个姓程,一个姓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这人在瞎鸡儿乱讲什么呢
宋观潮不知从何而来,穿西装打领带手上还拎着个公文包,撇开事实不谈,倒确实像个可靠的大人,而非什么乱认亲戚拐卖小孩的坏蛋
二人通过眼神将心中疑惑来回传递,直到医生不耐烦地皱皱眉,才终于有人开了口
“这人确实是她哥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医生应付过去,莫俊义和宋观潮对此轻易达成了一致
“你又是
“我是这女孩的老师。”莫俊义拿出叠单子,边说边朝医生面前递了递,“刚刚就是我送她来的
看到单子上的名字确实与患者名字一样,医生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看莫俊义又看看表哥,最后决定对着后者描述起了病情:“上呼吸道感染,有点低血糖,外加一些皮外伤,总得来说没什么问题,等水吊完就能回家了。嗯你们有什么家族病史吗
这问题倒是把两人给难住了,最后还是宋观潮随便应付了过去
虽然是工作日下午,但急诊仍旧拥挤嘈杂,没大事的人嗷嗷乱叫,真正麻烦的人又默不作声,简直乱成一锅粥。急诊医生本就活多,所以他对宋观潮敷衍的态度没什么反应,在本子上划了划便没入了人群里
医生走后,莫俊义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宋观潮叫了停
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室外凉亭里
那凉亭与程尹病床的位置只隔了扇窗,二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越过一、二十米的距离,直接瞧见程尹那处的动静,所以便放心地开了口
“程尹就是‘那女人’的女儿
“你是她老师
“嗯那真是奇了怪了。你说你爸给了那女人五十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可这女孩怎么鞋都被泡坏了还在穿?眼镜腿断了也只用火机烧烧就接着用?跟被虐待了似的
宋观潮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
“难道那女人真就是个吸人精魄的妖精转世,连自己女儿身上都不舍得花钱
“她拜托我照顾她女儿一段时间,看着不像是不关心的样子
“她拜托你你就来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宋观潮原来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啊
“我爸前段时间差点把房子给卖了,是她又给劝住了。这一来一回的,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图什么了。图钱也就罢了,如果真是图老头的人,那老头这辈子可真是
“欸,她这是要去哪儿
莫俊义突然插话,宋观潮随即把目光放到了窗边,只见程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然后推着吊瓶架往外走,直至走出了二人的视野
齐刷刷地迈腿,穿过长廊来到医院内部,还没转回急诊楼便停下了脚步
入眼的是脸色苍白的程尹,和一个推着轮椅的女人。那女人顶着头长卷发,头发把脸遮了大半。她前头还推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女人,也看不清神色与样貌
程尹脸上满是意外
此处虽然比急诊部好了许多,但还是人头攒动、嘈嘈杂杂的,所以只能见到程尹嘴巴一张一合的,却听不见她们交谈的具体内容。半晌儿过后,她们终于摆了摆手,错开身子各自离去了
程尹紧接着就要往外头走,刚好是莫俊义和宋观潮来的方向
莫俊义见状,这才转头看了看自己身侧,才发现宋观潮早已不见。在原地发愣的功夫,程尹推着吊瓶架走到了他面前
“莫老师
“你怎么打着吊针还到处乱跑
“是您送我来医院的?”程尹无视莫俊义话里的责备,边说边摸向裤子口袋,后掏出了个布艺钱包,打开里头全是红票子,看起来至少也得有小一千,“您帮我垫了多少钱
把手里的单子递给程尹后,莫俊义忍不住拐着弯儿地问道:“你零花钱挺多的啊,怎么平时不见你跑小卖部呢
程尹低头算着钱,给莫俊义留了个头顶,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等到把钱数出来,她才小声说了句:“我欠人钱,攒着还呢
莫俊义听到这里,又不由得摆出了个教书匠谱子,语气实在算不上温和:“你个小姑娘家家能欠多少啊?这还不够还的
程尹抿了抿嘴,并没有回话的意思
二人沉默之际,吊瓶不知不觉见了底,甚至隐约有了些血液上涌的迹象。莫俊义见状,连忙拉着架子往输液区走,程尹只能在后头用小碎步跟上,一路上很是辛苦
护士拔针时忍不住说了莫俊义几句,说他没好好盯着。程尹看着他愈发黢黑的脸色,恨不得立马长双翅膀飞回家去,所以还没摁够针孔五分钟便匆忙离去了
等到人走没了影子,宋观潮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光是在莫俊义旁边站着,完全没有送程尹回家的意思,好似来医院看一眼已是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