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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奥帝国 柏林 下东区 1936年 六月二十一日 (距加冕仪式还有8天
晦气
还在赤地时,越南人用它形容霉运。现在,珀西-沃冈夫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词
他正穿着一件破着洞的海军衫,慢慢地徘徊在鱼市后的小巷里。绿头苍蝇在泔水桶上兴奋地直搓脚丫子,阴湿发霉的墙上满是涂鸦和性病广告,整个下东区散发着下水道的酸臭味
这是身为实习探员的第一次卧底行动
这个地区原先建有帝国天文台月曜庭,是皇室于大航海时代观测星象所建的高塔。八年前的十一月,莫名的雷火劈中天文台,百年建筑瞬间被烧个精光,芙蕾雅王妃也因此罹难。这些年,国家的集中精力发展军事和重工业,迟迟未能修缮,这里渐渐成了各类罪犯的天然庇护所
一个大胡子男人从地下摔跤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的眼神空洞,面颊凹陷,是典型的瘾君子模样
珀西的手在裤兜里止不住地颤抖。“粉色大象”,他出其不意地从水手衫男人身边经过,晃了晃一卷帝国马克。这是从落网吸毒者嘴里供出的药头对接暗号
毒贩从外套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示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递钱的瞬间,他从腰间掏出手枪,指向男人,手心汗津津的,“不许动!我们....是德意志帝国调查局
没料到,瘦弱男人力气大得惊人,反手扭住珀西的胳膊,抡起拳头打掉珀西的左轮手枪,随即甩出自己的弹簧刀,抵在男孩的脖子上,露出满口烂牙,“这么嫩的条子!特训期结束了没
埋伏在巷口的探员蜂拥而上,毒贩却不慌不忙地挟持这个年轻的人质,“这他妈是个连皇帝也在抽粉的国家,放老子出去!” 大量血液涌进珀西的动脉,大脑一片空白。在学院接受的训练要领完全无从想起,只能机械地随着毒贩向前移动
督查率先举起手,示意探员们为匪徒开路
巷子外的游行声越来越大。等他出了巷子,就会一刀捅死我,再混进人群。珀西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身材清瘦,身上的水手衫也很宽大
经过督查身边时,男孩用肘部用力捶向毒贩的肚子,随即像赤地河沟里的泥鳅一样,从宽松外套里滑了出来,将衣服蒙在他头上。督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枪,对着毒贩砰砰两枪
他摔倒在地,“原谅我!古神们
神?什么神?珀西捂住毒贩胸口的枪伤,浓稠血液从指缝间汨汨流出。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空洞凹陷的眼睛里瞬间溢满狂热的光彩,“万神殿!光....光阴....冢死了
光阴冢,瞬间火石电惊般劈开珀西的电脑。那位下东区药剂师明信片上也有这个词
“看好你的枪!知道刚才有他妈多危险吗?躺在这里的人差点就是你!”,督查捡起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恨铁不成钢地捶他的脑袋,“还有,从今往后你还是回调查科整理卷宗吧
“先生,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想通过这行在政坛立足也太难了,除非是能调查出一桩惊天案件,能成名的那种”,眼见探员们抬走毒贩尸体,督查才放开声音,“真的很抱歉,不能再帮你们家更多了
父亲麦克斯公爵因站错队伍,支持皇帝,导致全家被驱逐出境,成了挂名“驻越南大使”。父亲感染热带疾病去世后,他和母亲才得以返回欧洲,还是求外公的面子才得到这份工作。被逐出权利场的人想重回游戏,总是更难
“那....您刚才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磕昏头了吧,这些渣滓天天都跟中了邪教一样,满口胡言乱语”,督查摇摇头,甩手扔给他一份结案报告,示意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最近贵圈接连死人,这种小破案件就留给你了
电车穿过亚历山大广场,柏林市政厅的钟声响了七下。夏令时的欧洲,到了傍晚天仍旧和白昼一样。珀西提着厚厚的一盒陈年卷宗从电车上下来。天气阴沉,乌云黑压压地囤积在远处,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广场的建筑都很气派,皇帝威廉二世的铜雕伫立在正中央,威严地俯瞰他的子民。皇帝身后的国会大厦通体雪白,巨大圆弧穹顶上漂浮着无数机械飞空艇,仿佛深海里的水母
“打破皇权旧制度!新世界属于我们!”,漫天的黄色传单飘洒进人群,一些脸涂向日葵标志的青年,积极地向每个过路人派发反对安德里希无限期连任的传单。还有甚者直接戴上小丑的面具,为开膛手欢呼万岁。短短五天之内,普鲁士财阀会长、帝国日报主编和财务大臣等右翼权贵接连遇刺,报纸惊恐地称呼凶手为“柏林恶魔
警戒铃声响起,今天居然好巧不巧地赶上“民主科学党”的罢课停工大游行
沿街祈祷的残障者坐在广场边缘,神情麻木,面对狂热人群无动于衷。他们是海德堡大瘟疫里的受害者。在研制出疫苗以前,瘟疫病毒先使四肢逐渐溃烂,当时的医生手无足策,只能粗暴地截断坏死肢体
珀西心生无奈,但他不能给钱。一旦他帮助任何一个人,便像鲜肉丢进饥饿狼群,乞讨者会将他围绕地团团转。脖子上被挟持时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临死前抽搐的毒贩,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父亲感染热带癫狂症时扭曲的面孔
人声嘈杂,他感到眼前晕眩,胃里溢出作呕的气息
“王妃,王妃,带刺的玫瑰小花童捧着红玫瑰,在街边叫卖
“大哥哥,要不要....买支花!‘王妃’特别漂亮喔唱卖花谣的稚嫩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满脸雀斑的小男孩怯生生地举起一枝玫瑰花
红玫瑰是前王妃最中意的花,皇帝为了讨她欢心,下令在全境种植玫瑰。每到五月底,大西洋的季风袭来,全帝国从南至北,越过阿尔卑斯山,逐次盛开玫瑰,漫山遍野的血红色一望无垠
玫瑰花瓣娇艳欲滴,和倾国美貌的芙蕾雅很配,所以别称为“王妃”。也许妈妈会喜欢的,珀西心想。在越南,他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这种花了
他打开钱包,一口气买下男孩所有的花
提前完成任务的小花童立马欢欣雀跃,连跑带蹦地跑走,嘴里哼起卖花童谣
“王妃,王妃
带刺的玫瑰
生长于六尺之下
盛开于皇宫高塔
枝叶是绞刑绳架
花蕾能让人石化
男人遇见她
各个愿自杀
女人嫉恨她
满嘴净咒骂
皇帝得到她
白衣变血纱
灵魂出窍了
头颅直滚下
滚下!滚下!直滚下!男孩嬉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六尺之下是欧洲的丧葬风俗,棺材要埋葬在六尺深的土地,亡灵才能得以安息。欢快的歌谣里暗含暴力和谋杀,听得珀西不寒而栗。今天真是晦气的一天
回到家,豪华的公寓厅堂里摆满百货公司送来的盒子。老管家递来账单,足有五千马克。他曾暗示母亲节衣缩食,作为一生没工作过一天的贵族大小姐,她嘴上答应,却仍旧一天换三次衣服,在精品店里大肆购物
他在账单落款处签上“珀西-沃冈夫”,再这么下去,怕是连贵族封号都要一举变卖
“小珀修斯,有没有买到歌剧的门票?”母亲拿着一根香烟,手里晃着杯红酒,从卧室里走出来
“还没呢,这两天太忙了”,珀西埋头坐在书桌前,整理一堆陈年卷宗,“还有,医生不是说让你一定要戒烟的嘛,妈妈
她没理会儿子,自顾自地喃喃低语,“一定要买头等的票,像上次坐在后排,什么都看不到,凳子还硬的要命
白雾浓烟和糊味充斥整个大厅。珀西急忙跑去厨房查看情况
“少爷,真的很抱歉。我现在记性变得越来越糟老管家像个犯错的小学生,羞愧地望着他,严重风湿病导致连弯腰打开烤箱门都很吃力
“没事的,我来吧。您去把我买的花插好就行了
老管家为他们家族工作五十多年,比外公还要更亲近,无论如何也不能辞退
眼下,关键知情者身亡、被迫降职、银行催款,母亲还在客厅里单曲循环着远东歌曲《夜来香》,甜腻腻的女声不断重复着相似的旋律。焦糊的面包还粘在铁盘上,黑色结痂任凭水冲刷,完全洗不干净。珀西终于没忍住,从书桌抽屉里翻找到父亲留下的烟匣,点燃了十九年来的第一支烟
烟雾直冲进肺里,很呛,就像水咳进肺里。他的蓝眼睛红红的,不断地冒泪珠。随着嘴巴吐出烟圈后,大脑却好像已经能适应这个味道
烟火忽明忽暗,映红学生气的脸。“以后你是唯一的沃冈夫,一定要恢复家族的昔日荣光”,麦克斯公爵在临终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一定会的。几次深呼吸之后,烟雾逐渐包笼书房,头脑也越发镇定
珀西确信“恶魔”不会就此撒手。被害者不止是贵圈人士,还有与上流社会毫无关系的药剂师雷蒙。这些彼此毫无关联的人身上有某种特征,令凶手连环作案。在药剂师案件里,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拉克瑟尔研究院,只是这家机构在海德堡大瘟疫之后,所有记录和相关人员名单都被完全清除。仅剩下《帝国日报》定性整个事件为:“少数裔者与邪教徒蓄谋已久,泄露病毒造成大瘟疫蔓延
泛黄的报纸上,蔡森和博士被枪毙,三颗子弹穿透他的头颅如果拉克瑟尔研究院能明白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常识,就不会造成今日的灾难.....这是正义的裁决!也是史上最伟大的三颗子弹
今天毒贩的临终遗言点醒了他,“古神、万神殿、光阴冢”,极可能是宗教术语。大约八年前,有个名为“自由之翼”的邪教在底层社会泛滥。信徒们追求永生,自称能看见拥有异能的巨兽。尽管当时的警署对邪教严厉打击,但珀西在越南见过“养小鬼”等邪术,只要人类有欲望,这类宗教就会一直根植人心。或许反其道而行之,从邪教的遗留卷宗入手,能探寻到真相
珀西不打算把自己的发现向上级汇报,他发誓要凭自己一人,把“恶魔”揪出来,抓住这个能一举成名的机会------------------------------------------------------------------
最近遇到蛮多事情的,感觉人生总是会偏离自己的预想,走向别的方向。
今天是农历新年,希望各位读者老爷都能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很感激在2019能因为这个沙雕文而和大家相遇 【鞠躬】【鞠躬】
真的期望大家新年都能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