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玲觉得自己得去找个庙拜拜了
她看着街边那团高大的黑影，仿佛说话般从嘴里冒出刺耳的嗡嗡声，头皮发麻
好死不死，她二姐还发消息来问她几点收工
她要带着这不干净的东西回家
从小到大她总是见鬼，但那都是同一只鬼，常徘徊在她家乡下院子的水井边
她和姐姐们不是同一个妈妈生的，生了第三个以后，姐姐们的妈妈就溺水死了，然后父亲再娶，和她的妈妈有了她和弟弟，一对龙凤胎
她觉得那就是姐姐的妈妈，总默默站在院子的角落
奶奶对待她的态度明显比姐姐们好得多，她觉得，这是因为她的妈妈成功生出了男孩。奶奶观察到爷爷看见小鸡儿后明显高涨的情绪，便对何春玲和她的妈妈爱屋及乌，也就像是村头小卖部养的看门狗一样，看见了主人对谁态度好，就跟着对谁摇尾巴
她心疼那条看门狗，看不见外面的世界，被栓了一辈子，也心疼奶奶，心疼自己的妈妈，心疼姐姐的妈妈
“反正你也大了，我懒得管你，等你到十八岁把你嫁了，我的责任就尽完了
即便受到比姐姐好得多的待遇，这仍旧是何春玲最常从父亲口中听到的话，不过，到最后她也没在家里待到十八岁，早早跑出城打工去了
她的二姐，和她很少见面，却愿意接济她，让她在出租屋里一起挤挤，还说可以之后再还房租水电，是个不得了的好人
她不能把这玩意儿带回家
她当即找个60块的破宾馆睡一晚，打算第二天去找点法做。虽然带进去也很不好意思，但那地方本来就脏东西多
她围着外头的水管洗漱时，发现那团黑影一直在移动，不断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唉，你真好，不用挣钱，天天当跟屁虫吓人就是了
她有点怨念地说
黑影停了下来，似乎在看她——这东西有眼睛吗
这种被凝视的感觉令她打颤
如果被看见了，就要撑起自己，撑得像个样子，把全身的皮毛竖起来，鼓出比原本的自己大好几倍的程度。如果被看见了，就像被镜头拍到了一样，要开始进入角色了
她的愿望，是在角落里当永远的透明人
只要变成透明人，就不用挣钱，不用结婚，不用生孩子、买房、买车，不用“像个样子”了
“你看我干嘛，等着，明天就把你超度了
何春玲恶狠狠地说完，就把自己整个人，包括脑袋一起包裹在被子里，关灯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被近在咫尺的一张黑影脸吓得滚下了床
黑影倒没什么，主要是一个浮在空中的人形生物，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顶着黑眼圈开车去附近的寺庙，感觉今天的天好暗，路上的人都走得很僵硬
上了香，又请了师傅做法，她多少心安下来，开工去了
结果，虽然那黑影是消失了一阵，但当她送完一户人家，从电梯出来时，又在自己的摩托边看见了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变得更大了，还扭来扭去，变得不像人形，而像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何春玲反应过来：莫非，我请错神了？这个难道归耶稣管
那黑影突然快速地朝她冲过来
脚比脑子快，她撞了黑影一下，惊讶这家伙居然是有实体的。她骑上自己的电动车——虽然之前骑车黑影也跟得上，但这次她要开快一点
她在一个右转处从土方车边挤过去
她不应该靠近这种大货车的，在奶奶对她讲的烦人大道理中，只有这一条很有用
土方车的轮子很大，车身也很高，它也要右转。起初，是她的电动车后轮被碰了一下，让她整个人跟着车身摇晃，随后不受控制地侧身倒下
她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巨大的车轱辘朝她碾压过来，听见的最后一种声响，就是那个黑影在不远处，发出一连串高亢的叽里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