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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一阴,手边的缰绳一扯,将正肆意狂奔的马生生扯慢了下来
该说是蠢,还是在她这掐一把就碎的身子里,当真生了一根叫人碾不碎,打不弯的硬骨。
一会儿没吭声的功夫,少女的脸色已经苍白如雪,气息也微弱不堪。
连抬眼来看他的力气都被消磨尽了,似乎随时便能化成一片虚无
可汗本就是为了折磨郑婉,如今见她这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原是该心下生愉,这会儿却叫烦躁浇了头一般
搁在旁人身上,莫说是跑了这几里,怕是刚上马背就要连连求饶。
郑婉却半点不顺着人心。
照她现在的模样,再跑下去,怕是喘口气也要问阎王爷借一借,可她仍是不肯吭一声
可汗被她磨得没了耐性,当下将缰绳扯在手里又是狠狠一拽。
马受痛停了蹄。
他冷着脸将郑婉往马下一扔,也不再管她死活,直接挥鞭而去
郑婉踉踉跄跄站稳,未试着去追上他的马,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修整。
待到呼吸逐渐平静,下半身要被撕裂的疼痛也被逐渐被冲淡下来,她才静静抬头,看向大雁展翅的行踪
略微辨别出方向后,她开始慢慢往回走。
虽然花心仍是被磋磨着难耐,却始终比马上要好得多
猎场内是一片生得极茂密的松柏林,现下天光本就算不得亮堂,如今头顶的柏枝黑压压一片罩下来,眼前更是透不下什么光色。
冬日将至,暮起也比平日里快得多,郑婉撑着身子方走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天边便已擦了墨色
四周与她隔得很远的跑马声随风递来,似有似无。
亦有野兽低鸣穿梭于林间。
郑婉理了理微乱的发,手又垂回身侧,合紧了手心
柏林深密,寒阳浅淡,东风透过算不得厚的衣裳,像是要往人骨子里头逼。
又慢慢走了一会儿,郑婉浑身的气力也几乎要被消磨光,这才顿了脚步,找个了地方坐下休整。
时间顺着风声在指间掠过,她双手置于膝上,慢慢地,轻轻一绻
林间落叶声起了又平,吹拂着在脚边滚过。
郑婉垂下眸,在风声隐约的侵袭下,渐渐察觉到一股诡异的宁静
风声,松叶声,与缓缓盈舒在她体内的呼吸声。
偏偏少了一种声音。
因为那一种声音的缺少,周围显得异常安静。
几乎是死寂
心室内低频的震动逐渐清晰起来,郑婉脚下几不可察地一动,缓缓一退。
她忽地抬眸,直直望向眼前幽深的密林
脚尖磋地,松针受力的沙沙声乘着风递出几步。
交换着信号一般,她听到暗处传来与她的呼吸声截然相左的深喘。
如同离她越来越近一般,一下一下,变得清晰
两点绿眸在暗色中如同须臾鬼火,自虚无中燃起,同她的视线猝然一撞

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郑婉顾不得身下的疼痛,转身飞奔起来
藏匿在暗色的野兽也四爪刨地,跟着在林中破出身形。
郑婉跌跌撞撞地往前奔,也余不得功夫去瞧身后究竟是何物,只在匆匆中慌忙一瞥,瞧见在暗色中奔扬起的一身雪色毛皮
身后传来的蹬地声低而沉,在她耳边不可遏制地增大。
双腿终究难敌袭速,堪堪几步的功夫,她便被身后的猛兽一掌掀翻,猛地跌撞在地
爪上的利刃将她皮肉划开,伴着血四绽在身上。
郑婉忍痛翻了个身,这才看清了袭击她的野兽
通身雪白,唯额前三道墨痕,此刻正双目紧盯着她的,竟是只白虎。
前凉人生来身形高大粗壮,眼前这白虎却比之身形还压了两倍不止。
血腥入鼻,它双耳一动,眸色更显嗜狂
许是存了些逗弄猎物的心思,见郑婉仍存着挣扎的力气,它并不急于吞食,而是又一掌袭来,将她刮蹭着挥出一丈远去。
后背被树干猛击,硬如铁板,郑婉胸中一痛,呕出几口血
白虎伏耳等待了片刻,少女被撞回地面后却没再动了,只剩胸前微弱的起伏能证明她还存了些生息。
嗤出一口气,白虎弓着腰,了无新趣地往前踱
郑婉静静地趴伏在地上,呼吸间,她感觉方才的攻击下,她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撞碎了。
空气入体,也同刀割
松针与虎掌的摩擦声朝她走近。
兽息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自无至有,不紧不慢地抚弄在郑婉脸前
感受到狩猎者的逼近,她微微睁开了眼。
白虎的尖牙近在咫尺,她一动不动,气息也几乎于无
片刻的停顿后,白虎忽然猛地张开了嘴。
郑婉盯着眼前的景象,利齿排排密布,血红的喉咙里似乎有个深渊,要将人魂魄也拖进去烬灭。
她捏紧了手,微微垂眼

一柄羽箭凌空而来,在白虎全无防备的档口,一击便猛透了喉。
箭刃定在她眼前半寸之遥,带出咸腥粘腻的血,溅湿她半面
郑婉收回怔愣,在虎身坠过来前撑着一口气躲了开。
巨物轰然扬尘。
响动几乎要将她耳膜震破
借着最后湮没在地平线前的一抹天光,郑婉看清了来人的脸
前凉与南宋相隔千里,国土有异,子民模样也大相径庭。
南宋文弱,前凉粗悍,素来一眼便能辨出分别。
眼前这张脸却有些出人意料
他有前凉人的高大锐利,眉眼却偏偏掺了一抹独似汉室的风姿。
被形状温润的眼尾剥离了莽色,他眼底濛着的,只有淡漠
随意抛下一眼,马上的人便引绳锁住死物的颈部,略微一拽,将猎物拖至了身前。
那庞然巨物被他毫不费力地提起,向马后扔去。
见他要走,郑婉忍着痛站起身,低低一鞠
少女虚弱而低的声线如同一抹即消的雾气,堪堪萦过耳侧,又被风声吞并。
“三少主。”
接下来的话,却不是道谢
“前方有埋伏。”
“二十一人
马上青年的身形瞧不出丝毫停滞,只是扬鞭一挥,消失在尽黯的夜色里
郑婉直起身子,又被逼咳出几口血。
耐着行出几步,终是被疼痛折磨得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