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元熙开始故意躲弟弟,有时候是躲避他的视线,有时候是假装没听到弟弟的搭话,有时候是故意错开回家的时间
可是,躲避的同时,元熙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弟弟的每一道视线,每一句话里夹杂着的关心,每一句消息里蕴含的情绪
仿佛真的像陈至吾说的那样,因为身体交融在一起,所以心意开始相通
陈至吾将姐姐的这些躲避默默看在眼里,他也没说什么,还是和往常一样,默默的帮姐姐准备好早饭,在课间绕到姐姐教室看她一眼
只是姐姐很长时间都不出教室玩了,在学校碰面的机会更加少了
以往的两人一起回家,变成陈至吾默默跟在元熙身后回家,在公交车上,两人都是前后坐
除了父母外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吴彤彤是最先发现的
“陈元熙,最近怎么没看到你的跟屁虫弟弟跟你一起上学了
元熙趴在桌子上,背对着教室门,无精打采
“他最近忙着竞赛的事情,没时间
吴彤彤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个装作不经意经过的跟屁虫弟弟,哪里像是没时间的样子,他最近课间无意晃过来的频率比之前更高了,只是元熙最近都不出去了
“你们吵架了
“吵啥架,有啥好吵的,我们没吵架三重否定等于肯定。吴彤彤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你俩这是啥情况
“什么啥情况
吴彤彤捅了捅元熙的胳膊,示意她往窗外看
元熙扭头,就看到陈至吾装作不经意的往自己教室的方向在看
走廊外依旧很多同学在打闹,教室里也有同学站着在说话,但是元熙就是感觉到了,陈至吾的目光穿越人群,直直的看进自己的眼里,这段时间自己所有故意躲避的小心思,自己的迷茫纠结和矛盾,都无处遁形
元熙看到他站定了一会儿,然后笔直的朝自己教室的方向走来
“元熙。”陈至吾站在教室后门喊她
吴彤彤起哄的推着元熙往外走
“什么情况呀弟弟,现在连姐姐都不喊啦
元熙没有理会好友的调侃,装作冷漠和镇定,“什么事
“下午放学一起回家,爸妈今天回来
“好。”元熙答应下来,然后很干脆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去看门口弟弟的方向
吴彤彤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也乖乖坐回到座位上,拉着元熙的手,小声说“你要是不开心,什么时候想说了,可以跟我说哦
元熙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如何开口,怎么说?说我和我弟弟接吻了睡了?而且我现在想装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下午放学,元熙走出校门,弟弟已经在门口等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两声急促的喇叭声响起,一辆小汽车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来,是精神奕奕的陈父和满脸喜悦的陈母
“陈元熙、陈至吾,上车
陈至吾走过来牵住姐姐的手,带着姐姐坐上车
陈父陈母的店面小赚了一笔,即将到隔壁市开分店,最近都在忙新店面选址装修的事情,因为要两个市来回跑,陈母也就同意了陈父买车的要求
钱全都投到新铺面里了,陈母又找自己母亲又借了一点,凑了一辆品牌中档车的首付
提了新车的陈父,整个人春风得意
车内一前一后,完全是两种氛围,元熙和陈至吾安静的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陈父完全没有被后座的沉闷影响到,换句话说,他也完全没注意到两人情绪的不对劲,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而陈母也只是笑盈盈的看着陈父
“今天爸爸带你们出去吃顿好的
车停在了附近有名的小吃一条街上,等到陈父笨拙的停好车,热门的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陈父带着他们走进一家吊锅店,里面喧闹不止热火朝天,所幸还剩一个位置
“吃什么?有牛肉、排骨、牛蛙、鱼、腊蹄。”服务员拿着纸笔走了过来
“就吃牛肉吧!”陈父直接干脆的做了决定
“牛肉是辣的吗?”陈至吾问服务员
“是辣的,我们家基本上都是辣的,不辣的只有乳鸽
“要不点乳鸽吧,姐姐不吃辣
陈父顿时觉得扫兴,喜欢吃辣的陈母脸上也一下不高兴了
“没事,就吃牛肉吧,我也喜欢吃牛肉。”元熙装作不在意的回答
“对嘛,我们华城的人,哪有不吃辣的
吊锅上上来,火辣辣的一大盆,里面煮着米线,青菜,炖煮着将红油翻起
陈父给元熙夹了一大筷子“陈元熙,多吃点!吃习惯了就能吃辣了,以后出去说你是我们华城人才不丢人
元熙笑着点点头,用筷子夹起米线,将辣油尽可能的蹭到米饭上,就这么吃下去
她不敢说话,怕呛到咳嗽,惹得大家不开心,于是尽量安静的吃着,扮演好一个透明人
陈至吾找服务员要了杯水,把元熙碗里的菜夹出来用清水涮过一遍,米线、青菜、豆皮再放回到元熙碗里,牛肉给元熙留了两块,其余的自己夹走吃掉
元熙对这种炖煮的块状肉食不太感冒,平日里爱吃牛肉炖所有菜里的配菜。唯有在吃火锅和烤肉时,只吃肉不吃素,但也是吃肉片
陈父陈母边吃饭边聊着生意上未来的规划,聊得很开心
元熙默默吃着弟弟又涮过一遍的菜,他们这边的景象,无人在意
尽管是涮过了的菜,依然还是不可避免的,有很多辣油粘在了米饭上
陈至吾看着元熙扒拉着饭,努力把变辣了的米饭翻到下面去的样子,直接抢过了她手上的碗,将红彤彤的那一坨饭拨到自己碗里,三下五除二的干掉
看着姐姐吃完,他拉起元熙站起来对陈父说:“我们出去买奶茶喝
陈父正侃侃而谈,表演在兴头上,挥挥手就让他俩走了
陈至吾拉着姐姐的手,走到了一家炸串店。一口气选了数十样都是元熙爱吃的
“够不够?还想吃啥自己拿
元熙又默默加了一块面饼
“不要辣,多放麻酱。”陈至吾对老板说完,又开了两瓶豆奶,拿着牌子扯着元熙坐下
“就知道你没吃饱
“你不吃吗
“我吃饱了啊
蘸着麻酱的一大碗炸炸端了上来,黏糊糊的汤汁让元熙食欲大开
元熙大口吃着,沉闷不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这样的“餐后加餐”,在元熙来到陈家后发生了无数次
陈元熙和陈至吾几乎知道整个华市所有的炸炸店,哪家好吃,哪家食材新鲜,哪家的麻酱有味道
陈父陈母不知道也不会想去知道的是,所有他们这种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的念头,都在一次又一次提醒着元熙的格格不入和无法融入
陈至吾厌恶父母的这种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和自私自利,他们本可以完全扮演陌生人,却不得不扮演父母,时不时出现一下,将自己的生活习惯和观念强加一下,然后再消失,再突然出现
父母对于子女,没有妥协和退让,只有绝对的权威,不容任何质疑。没有沟通与交流,因为没有时间和心思交流
陈至吾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父母爱子女,不是一定的
他的父母就是非常典型的这种人,将爱自己放在了第一位置。陈至吾也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和不好,当他领悟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太需要父母的关心和爱了,他只是讨厌他们,明明没那么关心,却打着爱的名义强行施加一些什么
同时他也讨厌自己,自己只能假惺惺的给姐姐一些事后的疗慰,却无法阻止伤人的软刺刺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