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火势是从西面起来的,正与起义大军来势汹汹的方向相反
四下皆是乱作一团奔逃的宫人,泼水声和喧闹声混杂着,一片嘈杂
然而被起义声讨的女帝雍昭,此刻提剑对着的,却不是哄杀进宫的起义军,而是纪舒钦
那个早因害死前皇夫景逸而被雍昭贬官革职、充了奴籍、打作禁脔的前任战神将军纪舒钦
雍昭盯着分明已近乎脱力却仍抵在门边的人,却只是轻嗤一声,而后冷冷道:“让开
以纪舒钦如今的身体状况,雍昭本以为刚才那一顿折辱之后这人便该昏死过去了,谁料想这次不知他发了什么疯,硬是强撑着要拦下她,让她去什么先帝留下的密室中避险
雍昭自然是半点也不相信的
她不信先帝将所谓密室的消息留给了这个当年连自己都处处忌惮的人,更不信纪舒钦口口声声说的忠心
自六年前雍昭与景逸大婚之日纪舒钦走漏风声害死景逸之后,她对纪舒钦便只剩下恨意了
于是雍昭抽出了剑
她的佩剑贴着纪舒钦的脖颈,只消再进上一点,便会见血
然而纪舒钦却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他面上一片哀求之色,扯着哑得不行的嗓子磕磕绊绊又说了一遍
“陛、陛下,求您……信奴一次。先帝
雍昭只觉得烦躁,于是未等面前的人把话说完,她便将提剑的手又向前推了半寸。剑刃刺入纪舒钦脖颈处苍白的肌肤,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立时便渗出了血
雍昭那染着上好口脂的薄唇上下一碰,吐出来个比方才更加无情的字眼
“滚
只是雍昭却没料到纪舒钦非但没有退让,甚至还向前进了半步。那剑刃进得更深,纪舒钦却仍然固执地开口
“陛下……去看一眼,便知奴……所言非虚。到那时……唔——”纪舒钦似乎是痛极,说话声忽地颤了一下,扯出几秒的停顿,才又用嘶哑的声音继续道:“奴……听凭……陛下……处置
雍昭冷冷地盯着他,手中的剑没往回收,只不说话了
纪舒钦压下喉头又一阵翻涌的腥甜气息,只觉得痛得有些失神
他麻木游离的视线不经意落到雍昭剑柄处挂着的玉坠上时,便像是被灼伤一般,迅速地移开了
心口发痛时,他人却稍稍清醒了几分
那是先皇夫景逸赠给雍昭的贴身玉坠。在雍昭的佩剑上挂了近八年,却仍叫她护得好好的。不像……不像先帝交到他手上的那对密钥。方才他才掏出来一个,便叫雍昭砸了个粉碎
先帝千叮咛万嘱咐交到他手上的那两块密室钥匙,他一直以来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那两块密室钥匙,就这么轻易碎去了一块
纪舒钦咬咬牙,神色黯然
他想,雍昭只要愿意随他去看上一眼,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只是偏偏雍昭半点也不信他
眼见起义大军将至,雍昭却不想着逃命,而是想着去宗祠里头护住景逸的牌位
纪舒钦自然知道景逸死在大婚之日对雍昭来说是一大打击,但谁又能料到雍昭竟会就此一蹶不振。一路由从前那位聪慧过人的女帝堕落成后来昏聩无能的庸君
纪舒钦垂眸,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他极轻地吸了口气,借着那点凉意稍稍压制了痛感,还未缓过一阵,便听见雍昭开口,冷冷道:“听凭朕处置……纪舒钦,你真可笑
他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被雍昭凑过来一把捏住了脖颈。这一次雍昭有意折磨他,下手又快又重,掐得纪舒钦眼前一黑
“朕什么时候不能随意处置你,嗯
窒息的感觉一下盖过了其他痛感,纪舒钦将手掌握成拳状,指甲深深刺入皮肉,却仍觉得意识消散得飞快
雍昭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掐得都更狠,几乎让纪舒钦有种当真要死在此刻的感觉
然而最后雍昭还是松了手,冷眼看着缺氧脱力的人重重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咳嗽喘息
她的视线在满一地的狼藉中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仍趴伏在地上,还未缓过劲来的人身上
“死远些,别来烦朕
只是雍昭才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又传来纪舒钦的声音
“奴……随陛下……一起
雍昭轻嗤了一声,只当他眼下站连战都站不起,更遑论跟上,于是连头也未回,自顾自走出房门外去了
火势烧得正盛,只怕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要烧到眼下雍昭所在的地方。然而雍昭却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
她提着剑,视线仿佛越过重重宫墙,一直落到供奉着景逸牌位的祠堂处,眼神这才变得柔和起来
只是这点少有的温情很快便被打破了——纪舒钦竟当真又跟了过来
他身形晃晃悠悠,好容易借着门框的力站稳了,握剑的左手微微发颤,却将剑柄握得极紧
雍昭的脸一下冷了下来,眼底满是轻蔑之色
“纪将军好厉害,下面叫人塞了个满,竟还能走得这样快
纪舒钦有许久没听过“纪将军”的名号了,雍昭这一句话极尽羞辱意味,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恶意激得脸色一白
他好容易才从雍昭方才的折磨中缓过一口气,竭力忽略了自己股间的不适,却被这么一句话瞬间带出了那些不堪的记忆。刚被肆意凌辱过的两处穴口这会都还破皮肿胀着,每迈出一步,撕裂伤口处的皮肉都互相摩擦,针扎一般疼
纪舒钦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过胸口那点痛意,才又睁了眼去看雍昭
而雍昭已经走出一段路了
苍白干裂的唇瓣抖了抖,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纪舒钦只是提了剑,一步步向着雍昭追去
他的两腿仍在打颤,却仍走得极稳
只不过每走一步,都有鲜血自股间伤处滴落,砸上地面,绽开大朵大朵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