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音换好衣物收拾了一番才出来,看到屋外景色不禁大吃一惊。
这里分南北两部,地势落差很大,且风格两异。
北部地势很高,木屋居此且此处仅此一处居所,背靠青山,淡雾迷蒙,云杪浩浩,鸟雀清啼,水流汨汨,鱼虾嬉戏,宛若世外幽境。
南部地势很低,像是一个断裂下陷的一个大平台,放眼望去有上千户人家,大抵是个山庄了,屋舍俨然,傍水而居,堂前园圃,堂后桃柳,狗吠阡陌,鸡鸣树巅,炊烟袅袅,不是人界却是一派凡尘烟火气息。
这是哪儿她不知,或许是花岛她未去过的地方,或许已经出了花岛到了别处,但是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这里和她平时的生活环境不是同一种风格。
花岛多是小女儿般的明艳秀丽,热闹活泼之景,而这里却是青山绿水,幽静安宁的风格。
南部是个什么山庄她不知,庄主是何人她也不知,她只是感慨着在花岛时从未见过这派风格的生活,甚是羡慕。
而这木屋所处的北部幽静,独立,完全没有南部山庄的烟火气息,站在此处,俯瞰南方,给人一种“睥睨天下”“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禾音在想,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却独有一座木屋,说明什么?
第一种情况是,木屋的主人是个十方恶霸,欺压良民,占据此地,秉承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原则,谋取财物,若不及时交出钱财则以武力相威胁,黎民百姓不堪重金支付,苛捐杂税则居于南部,而简陋的木屋则是恶霸蒙蔽人眼的障眼法。
第二种情况是,木屋的主人抢占先机,想独居于此,一个人过着归隐避世的生活,于是给予其他百姓足够钱财,安排他们在别处生活。
第三种情况是,木屋的主人非富即贵,重权在手,掌管整个山庄,而个性鲜明,独居高处,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禾音思忖,这第三种情况是不可能了,“非富即贵”?她承认凉也虽四处浪荡身上却隐隐透着些别人所没有的清冷贵气,但“富”在何处?一不膘肥体壮,二不镶金带玉,三不豪掷千金,他富在何处啊?
禾音认为自己分析合理,思维缜密,果断排除第三种情况,随机把第二种情况也排除了。
之前在大院儿的时候会听其她姑娘讲,真正的归隐避世的世外高人都是隐居之后就再也不染红尘事,再也不出深山林,每日只管着修仙修禅,盘腿打坐,渴则饮清露,饥则择野果,倦则以天为盖以地为卢。
禾音瞪大双眼可是目不转睛,不管真假,反正是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呢,她觉得凉也跟“归隐”这两字完全不搭杆,别说“八竿子打不着”,就是这山庄里的人一人拿一杆子都打不着他,他要是归隐还四处溜达?还三番两次跑蔷薇花坊去?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只剩第一种情况了,“十方恶霸”“武力相逼”“欺压良民”。禾音摸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一派神机妙算军师模样。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的姑娘在大院儿里说,表面谦谦君子,背后阴险狡诈的小人多了去了,姑娘们要多加提防。这些词语跟凉也一比看似不搭杆,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不错。”禾音欣慰地嗯了声,认为自己分析合情合理,逻辑性很强。
“什么不错?”
凉也冷不丁地冒了一句,给禾音吓了一跳。
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儿的啊?!
“坐。”凉也看了看身旁的木椅说道。
“哦。”禾音依着坐了下来。
落座,凉也把手中的碗筷放到她面前——一碗小米粥和一碟青菜。
简简单单,清口不油腻。
“饿了吧,我厨艺不精,粗茶淡饭也不知合不合阿音的胃口,阿音将就一下,不要嫌弃。”
嫌弃?怎么会呢!
平日里在夏长司,丑老妈子对仆女可谓是斤斤计较,过分严苛,对自己却是落落大方,毫不亏待。
其它三司司部派人送点瓜果点心,绫罗绸缎,玉石珠宝等物品分发给夏长司的人,发到蔷薇花坊大院儿时,丑老妈子必是第一个冲上去,左挑右选,左右掂量,吃食一定要是最大最可口,卖相最好的,衣裳一定要是面料最柔软的,颜色最鲜艳的,饰品一定要是最能体现青春靓丽的。
精挑细选后,剩下的次些的再分发给下人。
对于这些蝇头小利丑老妈子总是很乐意去争夺。
她是什么德行,大家清楚地很,但都看破不说破。
对于下人,她是过分严苛的,尤其针对青春活力,面容姣好的姑娘,其中以禾音为突出代表。丑老妈子要是哪天心情不好就专找禾音的茬,鸡蛋里挑骨头,苍蝇腿上找腿毛。
记得有一次,禾音在学做女红,银针不小心扎破了指腹,禾音吃痛,“嘶”了一声,点点血珠渗了上来,丑老妈子见着了,过来骂她,“哟,这是哪儿的名门望族,千金小姐啊,绣个线都能给手扎破啦?”
一边骂着禾音一边夸着自己,“想当年,我可是……”然后是各种吹嘘,各种找茬。
那嘎嘎的声音听着头疼,禾音不想听她废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选择间歇性耳聋,屏蔽掉她的废话。
凡间流传一句古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她却是“三更灯火五更拂晓,正是女儿忙出勤劳”。
禾音被处罚的时候就是这种状态,三更起,五更完,所以才有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一说法。有时一天三顿饭都得不到保证,所以有的吃她就满意了,还挑个什么劲儿?!
凉也见她发呆,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问道:“阿音,怎么了?”
“没事,”禾音一惊,思绪渐渐被拉回,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饭菜颇为吃惊,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还会做饭?”
“很奇怪?”凉也笑道。
“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
“还没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地步。”凉也笑着摆摆手,“尝尝吧。”
“哦。”她是应着,但是看着两碟小菜却没动手。
凉也还在担心是不是饭菜不合口,让禾音犯难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禾音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粗茶淡饭,甘之如饴。”
凉也莞尔一笑,“那就好。”
禾音拿起筷子准备动手又动口时却又犹豫了一下,这时真是面露难色。
要说一个大男人无论厨艺如何,能给一个陌生女子做饭还是很令人动容的,但就是因为“陌生”才让人警惕起来。
我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接近我有何目的?
谋财?暗杀?劫色?
自己一没钱财,二不掌权,往高处了说无非是颇有三分姿色,转念又想,觉得不对,要是图谋不轨,昨晚就该动手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难不成他是想让我觉得在他的屋里住过一宿,又吃了一顿饭,又借了一身衣,因而受到良心的考验,日后来报答他?
禾音柔唇嫣红,秀眉微蹙,内心戏十足。
凉也见她纠结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越发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地就勾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怎么不吃,怕我下毒?”
禾音顿时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尴尬,讪笑着摆手:“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怕我下药?”
禾音顿了一下,心想着,这“下毒”和“下药”难不成不是一回事儿?
正在她疑惑时,凉也突然放慢语速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口吻还颇有几分暧昧,“放心,要是下药的话,我昨晚就下了,不必等到现在。”
禾音似乎听明白了,不经意地翻了个白眼,脸颊上微微泛了层薄粉。
凉也还怕这小丫头不放心胡思乱想,就给自己也盛了碗粥,当着她的面搅合了几下喝了几口,示意他并没有别的意思,这下可以放心了。
“吃吧。”
禾音端起碗筷就是一顿大干特干,狼吞虎咽没点姑娘家矜持的模样,看样子饿得不轻,凉也吃相很文雅,不急不慢慢条斯理地,不像她。
凉也看着她,胸口突然揪了一下,或许她是真的饿了。凉也望着她,太瘦了,脸上没一点肉,胳膊也就伶仃一点。他在想,她在花岛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饭能吃饱吗,干活是不是很辛苦。
凉也垂了垂眼睑,遮住了眸子里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的情绪。
“阿音慢着吃,没人和你抢,”凉也看着她,“这里多的是。”
这粥熬得很稠,口感很好,凉也问她:“这粥好喝吗?”
“嗯,好喝好喝。”禾音嘴里塞得满满的,粉嫩的两颊鼓起来,说话的空隙都没了,声音就变了色。
一阵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后,禾音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凉也收拾了碗筷,禾音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他,问:“这是哪儿啊?”
阳光很清朗,笼罩着这间木屋,檀色的木屋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色。
凉也侧了一下脸,禾音分明看到,一层温暖的阳光照在他毫无杂色,清净白皙的脸上,分明的棱角像是被镶了金框,睫毛被染上了金芒,随着呼吸轻轻扑动,妖冶到极致,绚烂到夺目。
在那一刻,禾音真想感慨一句,这男人长得真是……诱人!
凉也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茶碗,轻啜上一口,唇齿留香。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道,
“神界,风岚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