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东时间上午七点差一分，一夜无眠
顾林一从床上撑着起身，她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到自己的黑眼圈会有多重。她花了一个晚上回忆和许言经历过的一切：许言抽烟的样子，许言在竞赛海报里出风头的样子，和许言在耳边喘息的样子
停住，不能再想了！顾林一搓了搓自己的脸，走向卫生间里开始冲凉
她低头看着水流顺着发根滴落到浴室地板上，一滴一滴逐渐汇聚成一条小溪的样子，身体逐渐冷了下来。顾林一沿着自己的记忆继续往后想，却不再美妙了。也许从来也称不上美妙。她想起的是自己在和许言做完爱后，趁许言洗澡时就逃出他家的狼狈样子
顾林一是被许言抱进浴室的，她在浴缸里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很乖巧地任许言帮她清洗干净。然后她接过许言递来的毛巾，走出浴室，听见许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一，你在房间里休息一会，什么都不要收拾，待会我来弄就好了。等我，知道吗？” 她点点头，走了出去。房间里的所有都是刚才的样子，地板上的衣服、打湿的床单，还有气味是许言和她两个人的气味
不行，这样子不行。她一想到许言待会要面对这样的场景，当着她的面收拾干净，她就觉得无地自容。怎么办？顾林一感觉头脑发热，眼前一阵眩晕，无法思考。但是她不想在这里，这是她第一次产生了某种情况脱离自己掌控的慌乱情绪。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声，她在心里对许言感到了一秒抱歉，然后穿着许言的卫衣裤，逃走了
那天晚上到家后，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痛哭，她讨厌自己做出的一切行为，后悔一切，但如果能倒退的话，她也不知道要从哪个时间点开始挽救才是对的
顾林一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明明不在等许言的电话，所以即使陈述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一个晚上也没亮过一下的这个事实，应该也能做到不掺任何感情的吧
把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是错误的。明明自己从小就清楚这一点，为什么总要犯同样的错误，为什么要期待别人会对你的行为做出反应，为什么不能承担起自己行为的代价。顾林一厌恶自己
第二天早上，她挂了许言打来的电话，然后就把他从各个社交软件上拉黑了。顾林一觉得自己犯了两个错，第一是自己在和许言做爱的时候在他面前把自己搞成那样，第二是做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许言的家
但至少我不会让自己再犯更多的错了，顾林一想
那以后，顾林一从未萌生出要搞清楚自己一切行为的动机的念头，也不曾剖析过自己对于许言的情感，而是选择把一切都封闭起来。她不想尝试弄懂，更不想逼迫自己一遍遍地回想“不堪”的回忆。总之这是她当时的决定：封心锁爱
幸运的是，事情真的如她所愿。在请了一周病假，小心翼翼地返校之后，她得知许言跟着校队去韩国参加东亚区生物竞赛了。随后就是暑假，然后高四开学，申请季开始。法语课也不用再修了。顾林一觉得也许是许言默契地和自己想的一样，互相避开，因此也没有在学校再正面遇过
再然后，就到了这里
嘭嘭嘭
顾林一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浴室外面传来小洛有些紧张的声音，“一一你没事吧，我在房间外面听你在浴室待了一个多小时了
对了，还要想好怎么和小洛说起这件事，不能再让自己陷入过去的事情了，顾林一在心里想
于是她强打起精神回道，“我没事，马上就好。” 顾林一拿起毛巾给自己擦干后，拉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小洛关心的眼神迎了上来，顾林一知道自己顶着一副失神的表情和疲惫的眼睛，也无法假装一切都好。于是她对小洛苦笑了一下，决定和她分享之前的事，那件从未和任何人，哪怕是当时国内最好的朋友，说过的事。但是现在不管是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很远离当时的一切。顾林一觉得安全，因为小洛是可以分享的对象
原因还有更多。在国内，高中生的环境下，顾林一从未和任何朋友提起过，自己会和别的学校的男生，约炮的事。不管怎么想，都太难以开口，太难以让她们接受了。当时她最好的朋友是从小学机器人兴趣班就认识的女生叶梓。她们是从听艾薇儿的年纪就认识的，彼此父母也熟悉，顾林一会选择用“纯真”形容叶梓，以及和叶梓的友谊。她觉得叶梓是站在阳光下面的，她的一切都能见光，可是自己的不能
叶梓的男朋友是京南比她们低一级的学生会长，叶梓毕业后选择gap一年，今年秋季时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入学英国E大了。顾林一知道叶梓和她男朋友发展感情的一切事，当然也知道她们并没有做过，也是彼此的初恋。顾林一不羡慕这个，她觉得在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压抑本能是最没所谓的事，这是叶梓已知的顾林一对性的态度
但是顾林一怎么也没办法向叶梓告知更多的是，自己从高一开始就会和男生做爱，第一次是自己用入体玩具完成的。当然她也更没办法想象，如果叶梓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姿势是被人一边后入一边用手指插入嘴里或是掐住后颈，会是什么反应。也许当顾林一在第一次自慰后选择不对叶梓分享的那刻开始，她就永远错失了和叶梓开口的机会
叶梓是顾林一珍视的朋友，她不想冒险失去她。顾林一和叶梓都没有性羞耻，可是当顾林一看着叶梓的眼睛，她看到的是她们小时候一起在被窝里搭帐篷看《守护甜心》的样子，是叶梓和她大笑着倒在草坪上野餐的样子，是她和叶梓一起从京南毕业后，和彼此父母一起参加毕业典礼的样子。顾林一不忍心去破坏生活里为数不多的纯粹和美好，她不想让自己“小众”的性癖或其他任何和性交有关的一切玷污这些闪光的回忆。她想做的是守护这一切
但当顾林一到了美国，和同为P校学生的小洛认识并合租之后，初中就移民美国的小洛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活法的自己
她们认识的第二晚，小洛就和顾林一说自己要去和刚在软件上认识的男人见面，给顾林一一边展示这个拉美裔的帅哥，一边和她漫不经心的说自己之前约过的几个拉美裔个个都是器大活好，服务意识还高，“倾情推荐”（引用小洛原话）给顾林一。然后就无视顾林一错愕的目光，潇洒地走出门去。小洛离开后，顾林一第一次在美国爆发出大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太喜欢小洛了
第二天小洛满面春光的回来后，她们就详细讨论了一下彼此喜欢的男人类型，最后一致同意，床下不吭声床上卖力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当然，在听到顾林一说自己有m倾向时，小洛也轻描淡写地接受了，并说自己也尝试过，但每次都会在对方一本正经地时候不小心笑出声，导致两个人都性欲全无，两次之后就放弃了。然后又是大笑
顾林一回忆了一下，自从和小洛能够随心所欲地谈论性交，性爱之后，好像大笑的次数更多了。不得不承认，在一个完全陌生，气味不同，脸孔不同，景色不同，语言不同的地方，她反而觉得更安全，更自在了
所以小洛是可以分享的对象
顾林一看着小洛关切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和昨晚她们都见到的那个男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