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沈希音预料的那般,老太太反应平淡,只说了句好歹是兄妹,别为外人坏了感情。
老太太口中的外人,自是指太子。
沈希音听琴意传话后暗笑,这是自然,她不会为了齐王贵妃等不相干的外人,去和沈行俭反目。
沈希音只想看帖子递到侯府后,兄长做何反应。
他亲口说过让她不要再去侯府,可又托姐姐送她东西。
虽然她心里有底,可还有些忐忑和期待。
沈行俭收到帖子后,果未像前几日那般冷酷地拒了她。
她又装作修养了两天,然后对外称风寒已好。
趁着沈行俭休沐,她携琴意怒气冲冲上了马车,她是去和沈行俭吵架的。
和沈行俭相关的事,她向来不让琴心掺和。
她今日特地着裸肩石榴裙,金丝忍冬纹薄衫,单丝红地银泥帔子。
上梳双鬟望仙髻,插戴鎏金镶玉步摇钗。
额间贴珍珠花钿,画眉如一钩弯月,勾勒蝴蝶唇妆,瞧着鲜艳欲滴。
坐上马车,她仍吩咐琴意拿出铜镜,瞧着自己的脸。
看着那张比三年前更成熟更艳丽的面孔,她稍显安定。
“夫人,马车好像不是往侯府的方向走。”琴意撩开帘子后,突然觉得不对劲,凑到沈希音耳边说。
出发去侯府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可却是离侯府越来越远。
沈希音听了眉头紧皱,打开缎帘。
“怎么回事,这是去哪?”她问车夫,语气中满是恼火。
车夫是跟着她从侯府过来的,这些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怎的今日连侯府在哪都不认识了。
车夫回她,语气恭敬:“夫人息怒,小的也是按沈大人意思行事,大人曾吩咐小的,说让小的将您直接送到城郊的小院,您听了自会知道。”
沈希音果然懂了,城郊的那处小院,是他们年少荒唐胡闹的地方。
没有外人知道,里面只有关于他们二人的隐秘回忆。
“还有多久能到?”沈希音问他。
车夫回:“约莫一刻左右。”
沈希音不再多说,随即回了车厢。
“夫人,大人是想……”琴意迟疑地问。
沈希音自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摇头。
沈行俭不是来跟她重温旧梦的。
她看不透他的意图,却实在是想见他。
马车行驶速度渐渐变慢,直到完全停下。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挑开缎帘,伸进车厢内。
沈希音看着他的手恍了心神。
“还不出来?”清泠的声音传来。
沈希音回过神,伸出纤纤玉手搭上。
沈行俭转而抓住她的手臂,用他有力的臂膀,将她单手从马车抱下来。
他穿着一身鸦青圆领窄袖印花长袍,长身玉立。
琴意紧随其后,却被沈行俭制止。
“你不用跟着。”
琴意转而看沈希音眼色,见她没拦,就不再跟着。
沈希音奇怪地盯着沈行俭,不明就里。
沈行俭又吩咐车夫将马车驶走。
沈希音问他:“那我等会儿怎么回府?”
“我自会送你。”沈行俭转身朝小院走。
“跟着。”
沈行俭步子迈得大,竟也不曾等她,让她在后面提着裙子,小跑跟着。
院子古朴,种满了参天古树,花香四溢,阳光透过树叶,四散开来。
直跟他进了茶室才停下,累得她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她拿出帕子拭汗,却发现自己匆匆出来,忘了带。
沈行俭从自己衣袖里拿出,塞给她。
沈希音拿到手上才发现,竟是自己刚学女红时绣的丑鸭子。
她愣在原地,心里百般滋味。
“你…”她小心翼翼拭汗,试探性地问。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堵住:“有多久没来过了?”
沈希音瞥他一眼,回:“三年不曾来过了。”
沈行俭冷淡点头,不再多言。
他示意她坐下,茶几上是煮好的茶,他拿出上好的冰裂纹瓷杯,为她斟茶。
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雅观。
远处放着香宝子,焚着山林四和香,清雅朴素。
沈行俭斟好递给她,动作矜贵。
沈希音细品,发现是自己爱喝的太平猴魁,却比往常喝过的甘甜。
她惊喜抬头,瞪着双眼看向他。
“用的是上好山泉水。”沈行俭知道她的意思,回她。
沈希音只细细品茶,沈行俭也不说话,茶室一片静默。
待她品完,她这才问:“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魏府那边
“马车出了魏府右街,有一辆一模一样的朝侯府那边去了。”
沈希音松了口气。
“我之前说过,你不要再去侯府。”沈行俭继续开口。
沈希音疑惑:“到底为什么?”
“前几日在宫里的教训还没吃够?”沈行俭又为她斟茶,“李云初在侯府,你暂时不要见她。”
沈希音明显压抑着怒火:“你就让她走。”
“我才是侯府二小姐,她算什么?凭什么我要绕着她走?”她声音越来越大。
“侯府二小姐?”沈行俭语气平淡地重复这句话,“你不是魏府大夫人吗?”
沈希音听出了嘲弄的意味,瞬间气短。
她放低语气:“我还能害了她不成?”
“她不能出事,你最好离她远点。”沈行俭淡声说道。
沈希音面色刷地变冷:“好,我现在就走,不碍你的事。”
沈行俭:“马车没了,你怎么回?又像以前那样走回去?”
当初沈希音和他,因为一个吻,关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未婚妻去世,舅舅家却动了心思,想把表妹嫁给他。
舅舅在官场多年,却只是个五品京官。
子孙也不出众,连个举人都不曾有,不像沈行俭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
城郊附近有一片巨大的花林。
种满了茉莉,蜀葵,凤仙花,虞美人,石榴花等等。
旁边有一小湖,湖中满是荷花。
夏日到来,人们总是坐在湖边的凉亭内,静静观赏。
由于路程较远,骑马都需半个时辰,所以很少有人会去。
舅舅谎称有事,特地把沈行俭约在花林。
可他一到,却发现自家表妹独自坐在亭内。
表妹看到他身后的沈希音,也稍稍愣住。
沈行俭话少,表妹娇羞,两人除了礼貌问候,无话可说。
沈希音坐在他身侧,突然觉得表姐碍眼。
让车夫将人送回府后,沈希音却突然向他发难。
她质问沈行俭是不是要抛弃她,去跟别人成婚了。
想到她今日如果没跟着,他们两人就会单独相处,沈希音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气冲冲地走着,不肯上沈行俭的马。
沈行俭只得骑着马跟在她身后,等她实在累了,单手将她抱上马。
将她环在胸前,往侯府方向赶。
任凭沈希音如何朝他撒气,都不理他。
沈行俭早已习惯她的犟。
沈希音听到他的话,僵硬地坐着,不搭理他。
沈行俭突然对她说:“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沈希音问。
“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