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第六人民医院,精神科。
五月的S市已经热起来了,医院的走廊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诊室里的温度倒是正合适。
穿着青绿色古法旗袍,挎着白色小包的萧青慈抱着手臂懒散的诊室里晃来晃去,低跟皮鞋踩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今天坐诊的医生姓张,年纪不大,阅历不足,还没达到前辈口中面不改色的境界,皱起的眉头和抿紧的嘴唇是主人情绪外泄的最好表现。
“怎么了,是没我多少好日子活了是吗。”萧青慈慢悠悠的晃到张林身边,低头看着对方手里的诊断单说道。
“还有心情跟我在这儿笑,你的情况又加重了你知不知道!”张林没好气的偏过头,右手食指在诊断单上不停的点着,偏头盯着萧青慈,嘴里念念叨叨,“你老实跟我说,你回去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按我说的来
其实一般来说,精神科的医生对待患者时都是温和有礼的,他们很会把控尺度,从不做任何可能会冒犯到患者的事。
像张林这样,就差揪着萧青慈耳朵告诫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张林刚进六院时,负责的第一个病人就是萧青慈,到现在为止已经四年了。来医院来的勤了,比起其他医患来说,两人的关系要熟稔不少
几年来,二人在诊室里为病情吵吵两句是常有的事(准确来说是张林在单方面输出),患者本人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医生在病症的棘手情况方面更有发言权。
萧青慈静静的听着张林情感充沛言语亲切的嘱咐,抬手捏了捏眉心,就让他说吧,他也是被自己磋磨成这样的。
趁张林喘气的空挡,萧青慈连忙上前倒了杯水递给对方,低声给自己找补道,“你说的我都听了的,可能是身体对药物习惯了,之前的吃着没用了,这不,发现不对我马上就来医院治来了,你新给我开一些就行了。”
张林本来还想顶两句,让对方知道药是不能乱开的。但在看到萧青慈眼下深重明显的黑眼圈时又打消了念头,与其斗嘴浪费时间,不如让她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张林拿过桌面上的单子,提笔默默写着药方,低落的情绪顺着笔尖漫进萧青慈的心里,她知道,张林比自己还希望能够痊愈,但心理上的病,瞬息万变,哪里又来的痊愈一说?
低头看张林洋洋洒洒写了一堆,鬼画桃符一般,萧青慈站在一旁眼睛都看疼了。
等张林写完最后一个字,萧青慈迫不及待的扯过单子,一只手拿着单子将内容正对着张林,一只手在上面轻点了两下,表情十分严肃的看着张林,嘴里却说着打趣张林的话语,“张大夫,有没有可能其实你是位巫医,这手艺不去画符简直可惜了啊。”
“拿着走吧你,我要是巫医,你早就好了…… 拿了药赶紧回家去,别耽误我看诊。”
说罢,张林起身送萧青慈出去,二人并排穿过阴凉的走廊停在药房门口,张林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拍了拍萧青慈的肩,不等对方反应,就转身走了。
萧青慈站在原地看着张林进了诊室才提步去窗口排队,取药的人蛮多,好在护士小姐手脚麻利,等候也不算太难熬。
轮到萧青慈时,接过药单的护士看着上面的字迹有些诧异,好像又是在惋惜,配好药递给萧青慈时还轻声说了句早日康复之类的话,萧青慈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没应。
顺利缴完费取到药已经临近饭点,萧青慈提溜着一大袋药穿过医院大厅往食堂走,吃顿医院餐暖暖胃。
医院食堂紧挨着住院大楼,临近住院一楼门口时,萧青慈看到已经有很多家属提着饭往回走了。
真正走到一楼门口那条道时,萧青慈刚好与出来的几名医生走在一路,至于是怎么认出穿着常服的几人是医生的,还得多亏社牛家属们的帮助。
毕竟点头一句医生侧头一句医生,很难不让人知道啊。
萧青慈不紧不慢的走着,没几步就落在后面,可有可无的听着他们的谈话,“予生才是,大学霸,怎么想着
熟悉的字眼顺着微风砸进耳朵里,震得萧青慈的心重重一跳,震感顺着心脏送往四肢,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颤。
是他吗,是在叫何予生吗? 何予生怎么会在这里?一想到前面那人可能是何予生,萧青慈压抑许久的情绪就好像开闸泄洪一般,一股劲往全身冲,冲得胸口发闷,冲得全身发抖,连带着鼻尖都往外溢水。
萧青慈弓着腰用手撑在膝盖,强迫自己来了两轮深呼吸,稍感平复后,挪着步子往一旁的园子走去。
园子绿化做得不错,萧青慈寻了处长椅坐下,将药放在脚边,颤抖着手从包里摸了一支烟出来,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换成了口香糖。
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晕开,萧青慈才渐渐控制发颤的身躯,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后,才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赏花之余,压着杂乱的思绪行走在黑暗里。
直到,一道温和熟悉的嗓音传来,“还好吗?”
刹那间,萧青慈感觉自己被一道能够破开万物的绳索从寂静漆黑的匣子中扯了出来,暴露在明晃晃的太阳下,辗转在何予生平和的眼眸中。
来人从上衣口袋抽出手帕,上前两步停在恰好的距离,随后便蹲下身,迎着萧青慈愣愣的目光,将手帕按在对方出汗的鼻尖。
“怎么了,认不出老同学了?”
鼻头上柔软的触感拉扯着理智,萧青慈扯着嘴角,哑声回道,“怎么会。”
“嘴里吃的什么,说话都黏黏糊糊的。”何予生隔着手帕捏了下萧青慈的鼻尖,“什么时候学的吃独食,还不给你同桌分点。”随后起身将手帕叠好放进兜里,坐在了萧青慈身侧。
“口香糖,要吃吗?”萧青慈冲何予生摇了摇手里的瓶装口香糖。
“等吃了午饭再吃吧,某人高中时不是总念叨说午饭要吃饱,口香糖可不管饱啊,”何予生双手交叉抱臂胸前,揶揄的看着萧青慈。
萧青慈等了三个心跳,对着何予生龇牙,神情臭屁的回道,“那可不,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说完也学着何予生的样子双手抱臂,下巴微抬,大有一副你敢说不对试试
何予生瞧着对方令人熟悉的神态,抿了抿嘴,到底是没克制住,发出几声愉悦的闷笑,连带着肩膀有些微微抖动。
“那走吧,请你尝尝医院食堂的饭菜。”说罢,何予生站起身子,瞥见萧青慈脚边的袋子后又弯腰去提,萧青慈顺势将腿上的包和手里口香糖放进袋子里,在何予生够到之前将盒上的药名盖了个严实。
随后起身拍了拍裙边并不存在的灰尘,冲何予生作了个揖,神色庄重的说了句,“多谢施主”
“师父客气了”何予生无奈的看了眼萧青慈,跟着回了个礼。
萧青慈满意的拍了拍手,“还是小生子最懂我,走吧,吃饭去” 话落,便随意选了个方向快步前进。
兴冲冲的绿色背影与记忆中穿着校服的影子逐渐重叠,没由来的,何予生只觉心里一紧,连忙出声喊到,“错了,走这边
“什么”萧青慈回头笑着望向何予生,时隔多年,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什么都变了,画面交叠保持原样的只有当事人始终如一的急促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