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园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家已经不能叫家了，唯一一扇门窗玻璃的碎片从门口散到客厅，桌椅板凳全都翻了天，她已经习以为常，还庆幸家里把瓷碗换成了铁的
她蹲下去，捡起来铁碗翻来覆去地看，还行，除了碗底瘪了一快还能用
“妈妈，你在屋里吗？”卧室的门栓是坏的，她轻易就开了门，卧室没人，又去厨房转了一圈，没有人也没有剩的饭菜，放学的时候被几个男生捉弄了一路，她又推又咬才挣脱，肚子很快就饿得咕咕叫了
冰箱早就断了电，打开之后里面空荡荡的，前几天外婆还专门过来给她带了咸菜，装了满满一格，现在只剩下一层渣子。她索性翻开书包坐在楼道口边写作业边等大人回来，书包里有几颗糖，她不舍得吃
是曾老师在放学的时候给她的，因为她上课很认真，“这是给你的奖励，继续保持！”曾老师拉拉她的头发，又摸摸脸，她不好意思看曾老师的眼睛，只是害羞地说谢谢
书刚翻页，就听到楼道有人在哼唧着歌，“踢踏踢踏，”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是柳成康，父女在楼道的转角处打了个照面，他脸颊和鼻头都泛着红，撑着墙壁“唉，你怎么不在家写作业？你妈又不在家
她人都要饿晕了，看见是爸爸有点失望，站起来的时候头晕得很
“屋里被砸了，妈妈应该是出去了
“啧，又来，我不是说了月底给吗，”柳成康龇牙咧嘴地挠头，手在全身衣物的口袋里摸了一圈，只掏出来个打火机
柳园看着不着调的父亲一脸颓废，手心里的硬糖快要被体温融化了，她递过去“爸爸吃颗糖吧，这个很甜，”她撒谎了，她不舍得吃，但是老师送的，应该是甜的吧，她想
手一直举着，柳成康没有接，他坐在台阶上低垂着头也不说话
她撕开包装纸递过去，“甜的，爸爸这个是甜的，你尝尝吧…”柳成康大手一挥，糖果飞到墙上又弹落在楼梯口的角落里
“真晦气，甜的有什么好吃的？我要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什么好的我没吃过？你不会以后就拿这种东西应付我吧
男人打了几个嗝，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什么，柳园靠近了些，只觉得酒气熏人，她没去找那颗躺在灰里的糖，把柳成康架起来就往屋里拖
柳成康一躺在床上就鼾声震天，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她的嘴里泛起了酸水，想吐，但这个家里一粒米都没有
客厅的门试了几次都关不上，她环视一周，这里是小偷都不屑于造访的地方
她回到房间缩在自己的小床上，用毯子裹紧自己，心里不停地念叨妈妈快回来，她察觉身体即使躺在床上也觉得天旋地转，又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昏睡过去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在梦里都在翻箱倒柜找吃的，不过好在梦里她可以因为找不到食物肆无忌惮地大声哭泣
“圆圆，圆圆快起来，”她在梦里被人喊起来，睁开眼就开始干哕，是妈妈在喊她，妈妈抹着眼泪骂人:“这个混账东西没给你做饭吃吧，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了他，快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混账在这个家里代指柳成康，一个把自己亲娘的棺材本儿都拿去赌的人实至名归，妈妈的钱也早被他掏空，还连累了外公外婆，所以妈妈叫他混账东西，次数喊多了，认识他的人也都这么叫
屋里的灯泡坏了，只剩一个小台灯幸免于难，可妈妈就在身边，她很满足，昏暗的灯光照映出她的傻笑“妈妈，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我一直在心里喊你呢，你有听到吗
她顶着这样天真的眼神看向妈妈，女人心虚不已，错开眼神，“先吃，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妈妈，你下午去哪儿了呀？最近老是回家找不到你，”柳园很委屈，今天的糖本来是留给妈妈的，好在掉了一颗还有的剩，不能再浪费了
她在妈妈的小声惊叫中翻下床，把书包拿进来，在书包隔层里掏出来几颗糖，献宝一样捧在手心，“曾老师今天夸我呢，专门给的我，别的同学都没有
盛情难却，女人笑着挑了一颗，“圆圆真厉害，圆圆一定要好好学习，妈妈也给你奖励好不好
“什么奖励？只要是妈妈给的我都喜欢，”她紧紧贴着妈妈，她只有从妈妈这里才能获得疼爱
女人一时犹豫，但还是狠心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保证，我一定回来看你，还给你买新书包好吗
柳园自动屏蔽了妈妈说的话，小孩子的心思也很敏感，她不止一次在父母的争吵声中听到妈妈要离开，妈妈亲口说要从这个烂泥巴坑里爬出去
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个家就是个烂泥坑，谁来了都要沾一身的污泥，只要染上了就没办法轻易洗掉，她盯着斑驳渗水的墙纸，真是刺眼，随后眼泪也滑下来
“妈妈，我会听话的，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
妈妈的行动很快，趁着柳成康还在呼呼大睡收拾好了东西，就一个手提袋的重量就装走了她的所有念想
接走妈妈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他开了一辆全黑的小轿车，里面的空间很宽敞，柳园在此前从来没坐过，妈妈让她进来，她不肯，里面还有一个跟她差不了多大的男孩子
男孩子正搂着她的妈妈，很亲昵地喊阿姨，车里三个人温馨的样子印在眼底，她觉得心脏一阵难受，拔腿就想跑
驾驶位上的男人察觉到，一把拉住她，这是很和善的一张脸
“原来你就是圆圆呀，真漂亮，”说完他转身拍了下男孩子的背，“怎么这么不礼貌，我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叫姐姐
男孩子精致的脸蛋皱在一起，扭扭捏捏的样子并不愿意喊人，柳园瞥见妈妈的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她深吸口气，主动凑上前友好地打招呼
“你好，我叫柳园
两个人凑得近了，男孩子的脸一改刚才乖巧的样子，这是同龄人的恶意，柳园经常在欺负她的人身上看到
“我是金与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