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雕香炉内三炷高香燃尽,青白色余烟袅袅升空,佛像的后方,有一灰袍沙弥敲击木鱼鼓,宝殿内余音绕梁,金顶之下,油灯将枯
这是北越乃至列海诸国都极富盛名的王寺,姜漪的曾祖父得位不正,乱世里头虽不讲究这些,但他毕竟是弑父杀兄才抢来了这个藩王,后半生青灯古佛常伴。所幸国力强盛,倒是有了“神授九列,天命朱雀乘风镇,肇域四海,宅禄芒芒”的民间传谣
这一头的姜漪跟随灰袍沙弥走进大殿中央,侧身步入一扇小巧的木门内,伸手即可触碰到白玉观音像的莲座
沙弥将油灯一头的绳子往下拉,示意姜漪添油续灯
“空昙呢,走之前我想请他做一场佛事。”姜漪一边挽起袖口,将油壶执在手中,韶色轻纱随之滑在了臂弯处,露出如缎带般的玉臂
虽正值盛夏,殿内仍旧有些许阴凉。这样许多年,姜漪还是不太喜欢这佛堂上各种香料和雨水混起来的味道,不动声色地蹙眉
小沙弥愣了下,“空昙师兄…师兄近日闭关了,为王姬殿下祈福
摇晃的火焰在她姣好的面容间跳跃,留下明暗交错的阴影,眸中星星半点
“唔,知道了”,姜漪懒散地重新盖上灯盖,像是没听清沙弥刚说的话一般,“让他明日来见我
小沙弥反驳的话噎在喉间,垂首缓缓道了声阿弥陀佛,目送姜漪缓步走出大雄宝殿
日上屋梢,四方檐角兽首昂扬,让人生出些凛冽气质。与王寺遥遥对望的便是朱雀台,红漆金柱,巨大的赤色双翼遮天蔽日,往上看是黑曜石镶嵌而成竖瞳兽眼,鸟身微微前倾作俯冲姿态,似乎下一瞬就该挣脱缠缚
一个月前,她就是在这个神台上晕倒在地,昏迷半月有余
在她昏迷的那段时日里,梦魇缠身
犹如置身在千万丈深的洞穴内,任她如何呼喊也只能听见自己撕裂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而下一瞬她又回到了被当时的陈国新主掳去的那一个夜晚,兄长为了救回她,却将自己葬送在了他乡
思及此,姜漪整了整仪容,缓步跨过金石台阶,矮身钻进一早便侯在外头的香车
“去藏书阁。”
姜漪略带疲倦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车轮应声而动
若只是普通的梦魇,姜漪大可不必这么忧心
她梦到了南诏,那是传说中娲神出世的地方。梦境的内容已然模糊,可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南诏有神明,于西江黎氏
好似有什么在呼唤她,引她西行
藏书阁内,姜漪的脚边已堆满了卷轴,衣裙被滚落在地的卷轴压了一角,她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只专注地盯着那几行文字,连脚步声也没有察觉
伏殊弯腰捡起一页卷轴,粗略扫了眼,“怎么突然查起南诏国
他的身影笼罩在姜漪上方,平白带来几分压迫,这种压迫感被他平缓似秋水的声音抵消了几分
“突然好奇罢了。”姜漪撑着伏殊递过来的手掌起身,似乎多停留了几秒,但是马上抬头用她一贯的笑意看着伏殊
暗淡的光影下,伏殊瞥见她略显青色的眼下,“你身子尚未好全,不宜多思
他一边收回了刚才姜漪撑过的手,垂在身侧,做起一副长辈训诫顽劣孩童的模样。
只不过他言辞温润,语句间尽显关切,让人生不出一丝烦躁之意来
从姜漪的角度看去,是伏殊垂下的眼睫,洒下一小片阴翳。
她不自觉地扯住伏殊的衣袖晃了晃,“不会的,夫子,我就看一会儿
她很依赖伏殊
可以说除了兄长和幼弟,这王宫中最信赖的人便是面前这位伏夫子了
伏殊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拢了拢她散在颊侧的鬓发
他突然顿了顿,是姜漪的头侧着他的手心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