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思的所有叛逆、倔强,如小兽般的狠厉和张牙舞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在学校考倒数第一,家长会因为没有家长参加被老师揪着衣服训,和野孩子在泥地里撕打,都没有如此沮丧和自卑
这栋宅邸是陆思思从不敢想象的华美绚烂的梦境,她像被拉进了一副画中,辉煌摧残的灯光,大理石茶几上娇艳欲滴的鲜花,眼前的人更是画中人,若不是自己的母亲正端坐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睨着自己,她真的以为自己闯入了一副博物馆的油画中
她从此收起自己所有的张牙舞爪和一文不值的倔强,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家悄悄生活了下来
齐雪楠总是对她各种不满意,嫌弃她没有教养,嫌弃她不会说话,嫌弃她脑子笨不上进,嫌弃她没有一分自己的模样
可是齐雪楠好像忘了,她也是从那间狭窄的、酸臭的、厨房里有蟑螂和老鼠的老巷子里钻出来的。齐雪楠慢慢远离了陆思思记忆中的母亲,她再也不会下厨,也不会为陆思思亲自挑选衣服,更不会和家里的人说,好好照顾我的女儿
可是现在母亲就在她身边,陆思思瑟缩着头,不敢再奢求什么,即使齐雪楠平时呵斥她再声色俱厉,在她掉眼泪的时候还是会不耐烦的往她手里塞一张纸巾
陆思思已经很满足了
那个挺拔消瘦的少年是她继父陆望的儿子陆瓴舟,比陆思思年长四岁,在一所市里陆思思闻所未闻的私立贵族学校读书
陆思思理所应当的被陆望转去了那间学校的小学部,在入学之前,陆思思被送去参加入学考试
整张卷子都是英文,陆思思像看天书般,连题都看不懂。监考老师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作答,陆思思很窘迫,只好咬着铅笔装作在竭力思考的样子
数学和口试陆思思也是一塌糊涂
老师拿着她的成绩分析报告对着陆望不住地叹息和摇头,这种场面齐雪楠一般是不会出现的,她说她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陆思思正趴在教室的窗台上,用一双眼睛贪婪地看着这所漂亮的学校。学校里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连门口的石阶都被打扫的十分干净。陆思思所在的教室在二楼,她趴着的窗口正对着楼下一颗合欢树
淡红色的花朵落了一地,远远望过去只觉得绒绒一片,陆瓴舟穿着校服安静的站在树下的影子中,夏天微微的凉风将他的衬衣吹得一鼓一鼓的,浅粉色的花落到他的肩头
他抬头,一道干净而懒慢的目光措不及防撞进陆思思眼里,思思吓得从椅子上翻了下来,拼命拍着自己的胸口
哥哥真好看,陆思思在心里悄悄地想,这个家除了美丽的华梦,吃不完的蛋糕和公主裙,还有漂亮如画中人一样的哥哥,她心里有一点点感激齐雪楠,不然贫贱如野草般的自己怎么能有机会和这样的哥哥朝夕相处
陆思思还是爬上了课桌,悄悄地抬起头露出了眼睛,扒着窗子想要看站在合欢树下的陆瓴舟,可是当她再看向那里时,合欢树下空无一人
刚刚那站在淡红色绒花之中的少年不见了,陆思思一下在窗边直起身子,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少年消失的毫无痕迹,陆思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刚刚自己做了一场美梦
陆望把趴在课桌上酣睡的陆思思拍醒,摸了摸她梳得整整齐齐的马尾,温柔的在她耳边低语,“思思,咱们回家了
最后陆思思还是顺利入学了那间学校,只是降了一级,从四年级读起
陆望还给她请了三位家教,轮流恶补英文数学和艺术,齐雪楠一边冷笑着对陆思思说陆望只是白费力气,一边又在每次家教下课的时候走过来冷着脸问几句陆思思的情况,几个家教都是专业权威的教师,经常辅导上流阶层的官员富商子女,舌灿莲花,每次都变着法的夸奖陆思思有进步,每次听到这个反馈,齐雪楠冷若冰霜的脸色会稍有缓解,望向陆思思的目光会微微柔和一点
陆思思就这样笨拙地在这个童话梦境里生活着,她每天都在希翼着能在学校的一角碰到陆瓴舟,可是她一次都没有
陆瓴舟也不经常回他们住的那间别墅,陆思思扳着手指数,距离上一次陆瓴舟回家已经是两周前
她怯怯地问陆望,“爸爸,最近为什么没见到哥哥
他们此刻正在吃早餐,齐雪楠在切一只精巧的牛角包,听到陆思思的话,她手中的刀滋啦一下划在了盘子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陆望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问道,“思思想见哥哥吗
陆思思红透了脸,低下头喃喃地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到陆望说,“瓴舟奶奶身体不好,瓴舟一直住在老宅,不过他最近也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陆思思在一周后就见到了陆瓴舟
他好像比上次见面长高了一点,既有少年人的单薄,还有一些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微妙的成熟感
陆思思则像颗发育不良的豆芽菜,她原来还算有几分结实,却在来到陆家之后迅速消瘦下来,彻底沦为了一个搓衣板般干巴巴的小女孩。 她偷偷打量过舞蹈课同班女孩们初现婀娜的身姿,她们的胸口开始如同青色的杏子般微微鼓起,而陆思思除了脸是嘟嘟的,其他地方都还如孩童一样毫无发育,看着不像十二岁的孩子,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十岁小孩
陆瓴舟很少同齐雪楠说话,虽然齐雪楠在他回家的时候就充分表现出了三十分的忧虑,三十分的不自在和四十分的讨好
齐雪楠在嫁进了陆家之后确实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富太太,她一举一动都完美贴合了陆夫人这个形象,仿佛她生来高贵
她努力的提升着自己在这间大宅中的地位,一些家中的佣人本来对齐雪楠的出身颇有微词,但齐雪楠把清高和优雅仿佛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融进了血液中,她不凡的谈吐和不俗的品位让大家逐渐忘记了她是来自老城区弄堂的女人
可她的优雅、脱俗、淡然,在陆瓴舟的来到之后仿佛在逐渐瓦解
在听说陆瓴舟要搬回家之后,齐雪楠吩咐家里阿姨将他的那间屋子打扫了四五遍,家里的小厨房也早就煨上陆瓴舟最喜欢的鸽子汤,菜式也全部都是按照陆瓴舟的喜好准备的
齐雪楠焦虑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双手紧紧地交握着
陆思思在二楼闻到鸽子汤的阵阵飘香,就知道是哥哥要回来,因为每次陆瓴舟回家吃饭都会炖这个汤,虽然她从来没敢尝过这个汤的滋味
她将耳朵贴在自己的屋门上,努力听屋外的动静
她听到楼下有开门关门的声音,赶忙悄悄打开门,赤着脚爬到二楼的楼梯上,垫着脚向楼梯下张望着
果真是陆瓴舟回来了
他正在玄关处换鞋,陆思思能望到他头顶的发旋
身后陆望的助理正帮他把行李一件一件提进来
陆思思还是没忍住,噔噔噔的赤着脚从二楼跑下来,然后生生止住站在楼梯口,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哥哥好
陆瓴舟随意的应了一声,抬起头看这个只能到自己胸口的赤脚小女孩,她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这个人干巴巴的,一双眼睛倒是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盈满了欣喜,“怎么光着脚
陆思思“啊”了一声,仿佛才发现自己光着脚,脚趾在地上蜷缩着,怯怯地低着头不敢看齐雪楠
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拖鞋,再往上看是一只手
是陆瓴舟将拖鞋放到了她面前,“快穿上吧,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