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无忧在雪地上狂奔。
脚印在雪地里踩出长长一串湿痕,像毛笔在宣纸上拖行的墨尾。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星月黯淡,为她遮掩身影提供了良机。而刚降下的落雪发出莹莹光亮,让她处于勉强能看清路的地步。
低矮连绵的群山就在眼前,可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要单靠两条腿跑到山脚下,也不知还得多久。
可佘无忧不敢停。
有人在后面追她,或者说,全世界都在后面追她。
自从在宫中朝狗皇帝挥出那一剑,她一刻也没停下过。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又新造了多少仇恨,但她的大仇总算报了。
思虑至此,她总想放声大笑,可又实在不敢,如今的状况太差了。
佘无忧落在身后的那串脚印旁多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像一串飘带。
她伸手摸向怀里的药瓶,吞下最后一枚血毒丹,感觉到四肢百骸中涌出一股暖流,早已不堪重负的经脉又恢复了些许,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终于,她赶在力竭之前跑到了山脚底下。
四下扫视,佘无忧寻到了一间破庙,一头扎了进去。
一股灰尘味飘荡在佘无忧的鼻尖,她警惕地把剑护在身前,唯恐有人埋伏。
在确定周围环境安全后,她松了口气。
这间破庙仅剩一半完好,靠向山体的那面被一块滑落的山石所压塌,就连佛像也不能幸免,余下的破败佛像依旧低眉颔首,不显慈悲,更觉阴森可怖。
佘无忧在黑暗中靠着墙根坐下,把剑放在膝上。
墙和地面都又冷又硬,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一块能歇息的地面,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这三天以来的唯一休息时间里,佘无忧就这么默默坐着。
她已是灯尽油枯,运转功法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休息一会。
行动之前,她请老师卜上一卦,得知出路在东,于是她一直向东走。
佘无忧露出了苦笑,即使身后没有追兵,她也活不久,出路,到底在哪?
她又回想起自己短暂的十几年人生,自身虽名无忧,卻忧虑缠身,道阻重重,最后还沦落到快暴毙而亡的境地。
不过,佘无忧喃喃自语:“所幸大仇已报,无忧不悔。”
“什么大仇?说来听听。”一道平静的声音从黑暗中冒出来,如惊雷般在佘无忧的耳端炸响!
她条件反射地拿剑向那道声音的方向一刺!
“铛!”利器相交之声。
佘无忧在此时看见了对面那人的身影,光线过于昏暗,仅能凭借轮廓辨认出是个男人,他的兵器同样是柄长剑。
那柄长剑的剑刃泛着银白微光,一看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
佘无忧暗道一声糟糕,未曾想,在最坏的情况下遇到了最难应付的剑客。
她另一只手撑着地板向后一跳,又以极快的速度顺势重劈,意图速战速决被挡住了!
男人如鬼魅一般身形一闪,就接住了这一剑。
佘无忧从剑上的反震之力感觉更像击中了旁边的山石,而不是剑客的剑,可她又确确实实劈在那人的剑上。
那股巨力反过来施加在佘无忧的剑上——一挑,一震,她的剑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不好!佘无忧大惊。
男人没有继续攻击她大开的空门,又或是趁机制服她,而是把剑一收,静静站在那里。
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可佘无忧感觉这人的目光扎得她生疼,犹如在草原上被狮虎所摄。
“什么大仇,说来听听。”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饶有趣味。
紧接着,一瓶东西被男人扔了过来,“我的诚意。”
那瓶东西掉在了地上,佘无忧一看,是个药瓶。
对于此刻的她来说,不亚于天降甘霖
佘无忧紧紧盯着这古怪的男人,这时候才发现他在大冬天只穿着单薄的长衫,武人要想在大冬天保持自己的体温,至少要达到有无相生之境,她尚且还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可以猜测这男人至少是大宗师的境界,甚至以上……
而能达到这一境界的大宗师个个有名有姓,根本不可能避世,但她偏偏看不出这个男人的跟脚。
最重要的一点,这人能杀卻不杀她。
也许这就是我的生路,佘无忧想。
她当下一抱拳,问道:“敢问剑仙名谓?”
男人挥挥手,不耐烦道:“呵呵,别让我重复第三次。”显然是不想披露。
佘无忧只好点了点头,“请剑仙稍等片刻
二人重新靠墙根坐下。
那枚丹药入口清凉淡雅,效力惊人,让佘无忧受损的经脉恢复不少,她心里暗暗称奇,这枚丹药比她吃过的所有丹药的效果都好,这人又是从哪里拿到的?
在疑惑越积越多之中,佘无忧说出了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