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她似乎回到了那条雨天昏暗的街道,两侧是古旧斑驳的墙壁,前后围站了几个高大的人,脚步声轻而杂乱。
她被按着头压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整张脸几乎都陷进了泥泞中。振聋发聩的耳鸣声外,那些人用她不熟悉的语言低声交流着,嗡嗡作响。
未知的恐惧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她惊慌失措,拼命扭动着寻求维持呼吸的空间。在剧烈的动作中,她瞥见阴暗的天光下一个笔挺高大的身影,浅淡的金色头发耀眼得像太阳。
那人仰望着天空,似乎在等待什么。
…在她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金发的人转头望去,而她被身后的人抓着头发狠狠摔在地上。顾不得剧烈的疼痛与眩晕,她挣扎着向后方扭头,却只看到从天空中漏下的不断闪烁灰光的雨线。
很细很轻的雨,落在地上,混在血里,聚成一团肮脏的污泥
月山时雨在阳光中猛地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空。
如此平静的早晨…还挺难得。她住的地方即使在品野也属于偏僻荒凉的郊区,几乎称得上是整个东京最为混乱的地方,有名的打砸抢殴惯发地。而昨晚竟然没有黑帮斗殴、没有暴走族聚会、也没有不长眼的痞子试图闯空门
…啊,是因为山本武回来了。
想到这里,月山时雨不禁有些烦恼起来。
这家伙的手未免有些太长,再这样变本加厉下去, 生意都要不好做了;但他又是彭格列的人,月山时雨可不想主动惹这种规模的黑手党家族。
更别提他手里还有她心爱的时雨金时……
思索几秒后,她叹了口气,决心为了时雨金时再忍一步
月山时雨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刚站起来就忍不住“嘶”地痛呼一声,小腹和腿都酸胀得厉害。
始作俑者如她所料已经走了。他刚从芝加哥回来,肯定有一大堆报告要交,此刻估计正头疼着吧。她想象着对方面对着大堆文书工作的模样,边刷牙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连肌肉的痛楚都似乎得到了些缓解。
洗漱完毕,月山时雨刻意挑了套高领的长袖长裤,把皮肤遮得严严实实。随后她背着包走下楼,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早已等在了门口。
“刀匠大人。”月山时雨上车后,坐在司机位置的西装黑色短发女人温和恭敬地问候道,“许久不见了,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美智子,不需要这样叫我…整个刀匠家族也没有几个人还在锻刀了。”
浅野美智子面不改色地踩下了油门:“即便如此,也无损于您的地位,还请您不要妄自菲薄。”
“噢……”她讪讪地摸了摸脸颊,不太擅长应付这类十分正经的人,“谢谢你今天送我去并盛。”
“您不必对我道谢,我受真由美夫人的委托协助您,这是理所当然的。”浅野美智子一板一眼地答道
看着后视镜中如坐针毡的月山时雨,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如果这是小时雨的道谢,那我就收下啦。”
月山时雨松了口气,佯装嗔怒地瞪了她一眼:“美智子阿姨
浅野美智子是她母亲宫本真由美的忘年好友,向来喜欢逗她,也是刀匠家族中少数支持她继任的人。
除此之外,美智子曾祖父的儿子被收为宫本家养子,浅野也曾经以宫本家的左右手自居;因此浅野美智子时常会调侃她是自己的“上司”,哪怕月山时雨比她小了将近二十岁……
唔,月山时雨认为她只是觉得这样有趣而已
月山时雨的目的地是并盛小镇的一家咖啡厅。浅野美智子将她放在路边就继续去上班了,而她轻轻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伴着清脆的风铃摇动,吧台后的侍应生抬头看了过来。
“呀,月山小姐!”他有些讶异地叫道,随后又感到失态般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没想到您会忽然…请进!”
她笑笑,顺从地坐在侍应生安排的位置上,看着他匆忙跑进了后厨。不多时,一个纤瘦修长的身影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口。
“月山小姐。”他径直向她走来,噙着淡淡的微笑,“好久不见了。”
他的头发是极深的棕色,穿着深蓝衬衣配浅灰色马甲与西裤,正在她桌上轻轻放下一份拿铁与草莓蛋糕。
月山时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也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早安,中岛先生。今天不上夜班吗?”
中岛夸张且痛苦地摆了摆手,一张帅脸皱得像苦瓜:“别提了,高桥那家伙昨晚联谊喝醉了,吐在我身上不说,连上班都要我顶替…真是受够了。”
“所以今天才没穿制服?”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我还以为您是有约会呢。”
中岛苦笑道:“哈哈,还有谁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等您?…连小林都懂了。”
小林就是刚刚跑进去的兼职侍应生,刚进入并盛中学高等部,是个年轻气盛且略有些迟钝的孩子。
“说笑了,中岛先生。”月山时雨转开视线,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伴着风铃的清脆叮当,“您的客人来了
中岛很快调整好表情,清爽温和地笑着去招呼客人了。月山时雨有些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桌上新鲜的绿植叶子,视线随意扫过窗外的行人。
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很有并盛特色:温暖、平静而悠闲;也有少数面色紧张步履匆匆,但都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也许只是周末加班,心情不好罢了。
是呢,并盛就是这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即使对里世界人而言它与西西里并无不同。黑手党、帮派、杀手、雇佣兵与军人,如果不是蛰伏于此的巨兽牢牢掩藏着所有暗流涌动,恐怕这里早已成为鱼龙混杂的人间炼狱了吧。
在彭格列的庇护下过着无知却平静的生活,这是并盛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