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对于陈怡情的羞辱开始于高一下学期,不是因为陈怡情成绩差,她也没有谈恋爱,可能就是因为不典型。不是典型的学生,体育课竟然会在外面晃悠一天,下课了别人都追着老师问问题,她已经在和同桌讲话。
不过变态折磨人又有什么理由呢?
一开始陈怡情还会顶嘴,顶到口腔里都是血腥味,后来慢慢的,她学乖了,听着就行,不要有任何自己的思想,学生就应该做学生应该做的事情
陈怡情麻木的人生好像没有什么改变,除了,经常被讨论起的那个名字。
一个月了,距离自己上次挨打,也距离第一次看到他。
听他们班的同学说,转校生温文尔雅,没有上海来的高高在上看不起乡下人的感觉,体育课喊他打篮球也会应允,融入得很好。
他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沈清夷
上厕所的时候会经过隔壁班走廊,有时候他就在走廊上的栏杆上靠着,看男生们打闹,有时候在座位上坐着,低头看书。
还有一次被陈怡情撞见,高三的学姐来找沈清夷要联系方式,沈清夷礼貌地说没有,学姐继续叽叽喳喳,忽然沈清夷抬眼,撞见慢吞吞上厕所回来的陈怡情,四目相对。
陈怡情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字,“距离”。
不是用行动拒人千里之外,而是从心里就从来没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
陈怡情低头,加快了脚步钻进了教室年是一个说新不新说旧不旧的年份,小县城里的女孩子们也会知道今年流行原素风,也会弄空气刘海,会开始打扮自己,撅着嘴自拍。
陈怡情羡慕了好久文科班的女生们背的皮书包,有点像邮差包,背起来很像韩国女生。她找林梅磨了好久,林梅终于答应了给她买。
陈怡情选了个玫红色的,第一次背去学校的那一天还被夸了,随后便是方圆让她拎着她“好看的”书包来到了办公室。好在方原是校团委书记,办公室是单独的。方原嗤笑着给她妈妈打电话,“快把你女儿好看的书包领回去吧。”
陈怡情心往下一掉,不就是一个书包……明明别人也背……背书包怎么了……
林梅火急火燎赶来了,满脸歉意:“方老师不好意思啊,这是陈怡情一直求我买的,我不知道您不让背,我以后肯定
后面的话陈怡情都不想听了,开始放空,放空的时候好像就没有声音
回到班上,前几排的女生们看见她光着手回来,有的也攥了攥自己的书包,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想着明天还是把书包带回。
“怡情。”回到位置上后张玉扭头看着她。
“我没事!不就一个书包嘛!”陈怡情手撒娇一样推了下她。张玉不再说话,垂着眸回头
陈怡情好像也真的没事一样,下课了拉着张玉一起上厕所,接水,上课的时候也是在乖乖做笔记
下晚自习的时候陈怡情已经没有了书包装课本,她找遍了课桌抽屉,也求助于张玉,最终在教室讲台抽屉里的某个犄角旮旯翻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帆布包
陈怡情拍了拍上面灰尘,拿起包在空气中猛烈抖动,空气中登时充满了灰尘,伴随着陈年空气的霉味。女生挥着手猛烈咳嗽。不过好歹也是有袋子装书了。
把帆布包挂在车把手上,一路摇摇晃晃,晃到家入口的小弄。小弄门口摊位前,女儿拉着妈妈的求着她买夜宵,妈妈假装训斥,也是答应了,女生欢呼,伸出手指点菜
陈怡情将车把手右转了90度,在晚风的秋凉里像一个孤勇者般骑上了大坝
陈怡情停下车,沿着大坝的小道走了很久,走到确保一个人都没有,就着河边坐下。然后开始发呆。
发呆发呆,忽然眼泪从眼眶往下一掉,女生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后好像止不住一样,越来越多。
陈怡情双臂圈着膝盖,把头埋进去,风里的哭声随即变小,鼻涕全擦在了牛仔裤上。等陈怡情有点缺氧再抬头时,一支好看的手拿着餐巾纸伸在了她的跟前
陈怡情顺着手慢慢抬头,就着月光和不远处的路灯的灯光,就看到了沈清夷。
“不拿吗?”男生出声。
陈怡情这才反应过来,接过餐巾纸说了声谢谢。
很想擤鼻涕,但是又不好意思。女生拿着餐巾纸把眼泪鼻涕擦干
“沈清夷。”
“啊?”
“我叫沈清夷。”
“我知道的,”原来是说名字啊,陈怡情马上又开口:“我叫陈怡情,耳刀陈,小赌怡情的那个怡情。”
沈清夷低头看着女生,刚刚哭过,眼睛里亮亮的,鼻头通红,夏末的夜晚有点冷,大坝旁温度会低一点,还有风。
从女生停车开始沈清夷就看到她了,看到女生一直往前走,好像越走越黑。随后便传来哭声。
靠墙的男生熄灭了烟,走了过去
“小赌怡情的那个怡情”,男生听女生这么说。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揪了一下。
不是很难过吗?还会这样介绍自己啊。明明很难过,眼睛还是亮亮的,和第一次的一汪死水不一样,或许,她本就不是死水
晚风吹得很冷,陈怡情感觉自己鼻涕快要下来了。
男生又递过来一张纸,“走吧,我送你回家
陈怡情接过纸站了起来,声音很小地说,等一下啊,我擤个鼻涕,然后就跑远了几步。
沈清夷随后就听见很大一声擤鼻涕的声音,男生挑眉,很大一包啊
女生把纸扔到垃圾桶,抓着书包肩带走过来,支支吾吾:“我不用你送,我……妈妈看到不好,要不,我们一起走出去吧,走到我自行车那边就好,我车停大坝口的。”
鼻子还是红红的,碎发被风吹在额间。男生微微点头
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我走这么深了啊,陈怡情心想。还有,男生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但不是香水味,淡淡的,陈怡情称它为清夷香。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出来,陈怡情开锁,抬眸:“谢谢你,我要回去了……谢谢,你也早点回去吧。”
陈怡情说了两遍谢谢,然后慌忙地骑上车,车子上还有“小毛超市”的印漆,逃离了大坝
女生的背影瘦小,单薄,似乎还要佝偻着,远去。
“小赌。”沈清夷在晚风中轻轻地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