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库 > 鲜网浓情 > 知願無違 > 1-5
……
凌晏如說的沒錯,中元的盛京又籠起了層層厚重的黑雲
這場面堪比上次中元節那位呼風喚雨的左相露面,不知情的還以為又來了場百鬼出行。
眾百姓家門緊閉,十字街道上,五護門生亂如麻,與肆意橫行空中亂飛的人傀激戰廝殺。
“這驚墨是什麼人物,已經被鎖入結界內,還能引來這麼多人傀。”
話音剛落,天破開半邊金光,從上而下的箭雨直直對著人傀一陣掃蕩。
洛羽生輕撫手掌,大喊“師尊好箭法!”
霽月掃了他一眼,將雲驚化為虛體“別亂喊。”
地下多了團團人傀化成的泥巴,眾人都猝不及防被這箭陣驚到,下意識朝那半邊光亮處望去。
“上元生門司法之神凌晏如在此,奉生門門規前來審判我門罪子驚墨。”“我生門將大力助五護除去人傀,重新封印禁術,徹底擺平驚墨一事!”
“呦,上元生門也來了,難得不需要請的。”
宣行之替商舟攻擊掉身邊一個人傀“殿下,您且小心。”
他笑道“這不是有了生門如虎添翼嗎,今天殺他個驚墨不知今夕是何年。”
驚墨處於十字路口之中,被困于獨墟門的結界內。
這種情況之下,彷彿他只要還在呼吸,便會有源源不斷的人傀湧到這個路口,嗚咽著想要將他解救出來。
虞沐陽提劍,道“我跟你們一起!”
洛羽生這才注意到她,原來她方才一直抱著劍在旁邊乾著急,但沒參與這混戰。
以小沐宮主的性格,這不應當阿。
果然,她一開口,陸陸續續就有幾個門生傳來了勸說之聲。
“小沐宮主,異木宮全為女門生,人傀凶險,還是先自保為重吧!”
“是阿,我們暫且不需要女門生的保護!”
“這同女門生有什麼關系,我異木宮不是五護之一嗎?異木宮就該旁觀
“小沐宮主,您不要固執己見,我們到時候根本來不及保護妳們!”
“誰要你保護了!”
洛羽生打斷道“小沐宮主,過來,我帶妳。”
她完全意料之外
“洛羽生,你怎麼也來摻一腳?!這是生門跟中元的事,你不要違背規則。”
“這位仙君,你不要跟我講什麼規則。我只懂有道理,和狗屁不通毫無道理。”“禁用女門生是什麼無稽之談?我只覺得說這話的人將自己是廢物印在了腦門上,供大家笑話。”“自己的門生都護不好,還妄想護這整個中元?做什麼白日夢呢。”
“這位小公子說得是,五護的每一份子都理應一視同仁。”“敢問小公子是何人,所屬何處?”
“我是何人?”
“上次便想問了,敢與五護對峙的人不多,我很佩服小公子的膽量從心的。”
洛羽生掃了他一眼,笑了一聲。
“我大名洛羽生,本名囂張。”
一聲洛羽生讓宣行之沉默了,眾人也跟著沉默了。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三元上下,不可能還有第二個洛羽生。
就算沒見過其人,也聞過其名,三元上下,怕是很少有人不曾聽聞。
死門有二鬼相,右相負責惹是生非,左相負責善後擺平。
右相對生門惡意滿滿,要說他去過幾次生門,生門地界就多幾個坑。
他沒事也愛去中元晃悠,招幾個游離的魂去死門當小弟,樂此不疲。
最終的結果就是…生門的賬都記在了左相頭上,死門也快裝不下孤魂了。
百年難遇,這左右二鬼相,竟然不再選擇維持那神秘,接連露面了。
一個公然在中元節興風作浪,一個公然挑釁五護。
二相不走尋常路,果然不是徒有虛名。
接受了生門死門之人同時出現在中元,五護門生沒給自己太多反應時間,便投入了下一輪的屠殺人傀混戰中。
殺一又現十,根本除不清
洛羽生之前答應了霽月在必要時刻用扼瑕,此時只能按捺住自己的雙手。
倒是身後跟了一人——虞沐陽。一直在追問著自己是否真的是二相之一。
喋喋不休問個鬼啊,他還不是才知道!
奔跑的間隙,他倒是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人傀,中元人界產物,由中元死者製成。
罰咒,生門死門之輩對中元人界造成了一定損失,特有的懲罰。
那麼,殺人傀,等於給中元造成損失。
不光破壞棺材會使罰咒加重,殺人傀也會。
難怪罰咒出現次數只增不減,他之前是不是錯殺了個人傀來著?
他感到一陣窒息“……”“媽的,玩我呢。”
人傀只能躲不能殺,洛羽生氣的把身後的虞沐陽一把抓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
“勞妳幫我擋一下四周的人傀,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躲?”
“對面的樓看到沒有,就是上次左相站的地方,它的最高處有一個永不消失的保護結界!”“等一下…躲?躲什麼躲,我們要幹掉他們!”
“我可能跟妳解釋不了,但是我相信小沐宮主的劍術高超,人傀無法近我們身,是吧?”
她順勢斬下一個人傀,道“那當然。”
洛羽生指了指虞沐陽身後,她立刻看去,空無一人,再轉頭,洛羽生已然走遠了人呢
洛羽生趕來對面的樓下,身後不知何時跟來了幾隻落單的人傀,像是嗅到了他的氣息,嚎叫著朝他而去。
洛羽生一躍便上了一層樓,上一層樓還要用一腳踹不死人的力道將快要靠近的人傀踹飛。
就這樣躍了三層,就在快要登頂時,不知從哪裡躥出來的人傀突地撞了下他的腰間。
洛羽生倒是沒受到影響,一下子跳到了最高層的結界內。
倒是不久前化為虛體扼瑕別在了腰上,這一撞直接讓它現了形,直直從高空墜下——
“扼瑕,回來!”
但扼瑕並沒有與他共情,聽不懂他的話。
兩支藍光未滅的箭嗖地襲來,將劍身擊得平穩,拖著它重上高樓。
洛羽生認得那箭,這才心安地嘆了口氣,還好。
霽月閃身出現,開口道“你怎麼在這裡的?”
“我不能殺人傀…怎麼,師尊在找我?”
洛羽生接過雲驚箭托上來的扼瑕。
“再謝過你一次,雲驚可真是用處多多。”
“沒想到你自報身份。”
“真是冤枉,我根本不記得我是誰。”“倒是師尊阿,你早就知道我洛羽生之名,還帶我回生門,送我扼瑕。”“可見你為生門死門和諧共處貢獻頗多阿。”
“都叫你別亂喊。”
洛羽生笑了聲,並不多言,表面雲淡風輕,其實內心複雜的很。
怎麼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反倒是覺得麻煩拘束了很多呢。
你經常去一個人家裡搗亂,最後不得不靠那個人幫自己,還拜那個人為師是什麼概念?
洛羽生只能將視線放在樓下五護與人傀的交戰中。
那群人傀像是被什麼定了身,一道鞭影迅疾掃過,排排人傀瞬間化為泥水。
簡直是從天而降的無形之鞭,手法甚至比五護更俐落些許。
他震驚的喃喃著“鞭子…”
十字路口的人傀被長鞭橫掃了一圈,那執鞭人像是玩累了,一甩鞭子躍上了高樓。
果不其然,洛羽生見到一抹熟悉的黑白身影來到了自己對面的頂樓之上。
伽華目光穩穩地落於洛羽生,開口。
“逸哥哥,上元生門一遊,可有想念中元的我阿?”“我真是想念你,迫不及待來人傀堆裡尋你了。”“快點跟我回去吧,我…”
此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落到了洛羽生腰間的扼瑕上面。
“扼瑕?”
洛羽生沒料到他會認得這把劍,一時有些詫異。
他望向霽月冷冷道“上元生門隨意贈送武器的嗎?去一趟還能拿把劍回來。”“仙師不會不懂,這扼瑕的意義是什麼吧。”
“扼制瑕疵,美好祝願,有何不妥?”
“揣著明白裝糊塗。”他笑了笑“我真討厭生門。”
伽華手中鞭滋滋作響,洶湧的氣流順著長鞭蔓延。
“伽華,你怎麼…”
“我從今天開始討厭生門跟生門之人,逸哥哥你最好快點過來。”“你騙我名字我不計較,你去生門我也不計較,你丟我幾次我都不計較。”“但你再跟我討厭的行列沾邊,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洛羽生見證過他從前的無理取鬧,今日隱隱約約覺得他在較真。
因為討厭生門?
伽華見洛羽生並不回應,用鞭子朝他腰間的扼瑕襲去——
霽月擋過攻擊“扼瑕是你能碰之物?”
“能不能取決於我樂不樂意。”“這把劍就算毀了,也比再讓它現世強百倍。”他揮鞭道“還有,上元生門之輩,不配跟我說話。要不是看著你會引咒,真想送你去陪那地底的人傀玩玩。”
洛羽生提前反應過來,舉著扼瑕便是對著鞭一揮。
“你攔我?”
“倒也適可而止,我不然看著你弒神?”
你也知道霽月會引咒,還一鞭揮的毫不猶豫。
反觀霽月,倒是于洛羽生身後落得清閒。
不被任何言語所攻擊到,這點鞭術也像是一場小打小鬧,絲毫讓他提不起興趣。
“仙師一手棋下得真妙,生門作客,扼瑕相贈,是不是再過幾天,就要重演過去了?”“逸哥哥,可不是我弒神,是神不拿旁人之命當命。”
“將性命交給我來拿捏,那也沒什麼活著的意義。”
鞭掃過刮起的勁風嗚咽,樓下是片混戰,樓上亦然。
洛羽生不出聲,眉頭緊皺,不斷想從二人的對話中辨析點什麼東西出來。
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什麼重演過去?
伽華是全損之人嗎,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到底是誰。
伽華目光全被洛羽生持劍攔於霽月跟前所填滿。
“洛羽生,你不管他是何人,何品行,以前做過什麼,以後會做什麼,是不是現在都不後悔站在他面前?”
洛羽生聞聲抬頭,第一次聽伽華叫自己全名,竟然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後悔又怎樣,不後悔又怎樣。”
“不管你怎樣,我都會毫不猶豫地…”他咬牙切齒道“除去上元生門之人。”
狂風於四周乍起,長鞭各方位橫掃而來,連風都夾雜著炸裂的聲音。
說好永不消失的結界頃刻被擊得支離破碎。
好一個讓人無處躲閃的招數,洛羽生心想,先前真是小看了伽華。
屏障沒了,霽月自有他的能耐去防禦回擊。
洛羽生沒心思做什麼保護人的聖人,再者人家根本不需要,索性收好扼瑕尋下一個安全方位。
在跟扼瑕磨合好之前,一切正面迎敵都是自尋死路。
殺不得,打不得,一身功夫無處可施,那麼護好自己便成。
“我乃異鄉人,不為異世魂。”
一句熟悉的咒讓洛羽生的腳步驟然頓住。
耳旁風聲再度響起,洛羽生猛然回頭,藍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也只是閉上眼的剎那——
鞭聲呼過,身上即刻挨了重重的一鞭。
“此處非爾安身斃命之所,爾今枉死實堪悲悼。”
洛羽生頭次躲避不及,被那力道擊得如失足的鳥,直直墜下高樓。
“故鄉父母依閭企望,嬌妻幼子盼爾回鄉,爾魄爾魂勿須彷徨…”
耳畔是向上的風聲。
洛羽生忽略渾身上下酥麻的痛感,再度睜眼,憑著感覺迅速空翻——
他單膝而跪,雙手撐在地上,才勉強穩住身形,平穩落地。
平白無故挨了一鞭讓他有些茫然,尤其是當時那幾句移靈之聲響起時,就算非靈魂者,也會不由自主地被這咒給吸引。
“聽我召喚,起。”
聲音就在洛羽生落地的前方。
洛羽生緩了一口氣,就算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碎掉般難受,他還是起身朝前方看去。
那個身影,不是左相。
是同樣的咒,不是同樣的念咒人。
原來除去左相,還有別人會移靈?
上次聽左相以此咒號令了千百棺中人與亡靈,而這次的念咒人,又有何能耐?
周遭響起了門生的聲音。
“我怎麼沒想到,人傀是死人製成,用移靈正好可控!”
“這不是任清宮門生,後來被剃除的那個嗎…”
“被剃除?為何?”
“癡迷禁術!”
“上元生門驚墨。”“我供出來的神,我萱曦親自來除。”
萱曦的話穿透了獨墟門的結界,自然也一字不差地落到了驚墨耳中。
驚墨今日突然現身,追蹤他多時的五護擒拿他,倒也花費了不少功夫。
鎖他進結界不易,除去他招來的人傀也不易。
在一切不易都發生之後,沒想到這裡還來了個他另外的仇家——萱曦。
萱曦冷眼掃了一眼周圍的五護門生,毫無顧忌地朝中間那個結界走去。
驚墨抬眼看著她“……”“萱…曦?”
驚墨本渙散的眼神因來人而聚焦,唇上下翕動,唸出了萱曦的名字。
對於這個自己供出來的"神",萱曦並沒有太領情,她一手虛空化劍,猛然朝著那屏障刺去——
“霽鈞呢?!”“你之前殺的那個人,是不是霽鈞?”
驚墨看著她,沉默不語,像是在追思回憶著什麼。
她再刺了一劍“說話!”
“霽鈞?約莫是的。”
她一字一頓道“我真想現在就滅了你
宣行之在她再次動手破壞結界之前趕緊阻止了她。
將驚墨關進結界並不容易,五護門生跟著簇擁而上,生怕萱曦再做出點什麼衝動的破壞
洛羽生的視線被擋住了,他站起身來想繼續去看看那頭發生了什麼,眼前忽然落下一白影。
他愣了下,後退幾步才將眼前人看清。
霽月一把將他抓住,急道“你怎麼樣?”
洛羽生晃了幾眼,雙目落到他的臉上。
他的眉明顯皺起,這男生女相的面貌,真正生氣起來倒是綴了些凌厲的味道。
稀奇,竟然…帶了點表情。
洛羽生光留神於他的表情沒有吭聲,霽月靜默著直直等到了耐心消失殆盡。
他緊抓著洛羽生的手臂,本想搖醒他,興許是有點急,動作沒收勁,一下子將對方推得往後退去。
洛羽生背抵到冷硬的牆上,這一撞,被那該死的鞭子掄到的後勁就完全生效了起來。
渾身都開始沉重、冰冷、疼痛,他癱軟地順著牆滑坐下來。
霽月拉住他“到底有沒有事?”
“仙師你有點凶阿,你急什麼…讓我緩緩。”“我好像就是被無辜掄了一鞭,從最高樓掉了下來,能有什麼事。”
洛羽生也是佩服自己的忍痛能力,也有些佩服伽華傳說中破八十個棺材的鞭子,最佩服的是伽華能把鞭子錯掄到自己身上。
本以為在確定自己沒事後霽月就會鬆手,但他沒有,反倒是五指將他的衣服抓得更緊了些。
這張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多了。
來不及控制的憂色,焦急,都在近距離中被洛羽生看了個一清二楚。
洛羽生牽了下嘴角,道“倒是仙師,我對你…好像更有興趣了。”
霽月聞言臉色更難看了一點,他鬆開手,作勢起身。
洛羽生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神是被供出來的,對不對?就像那驚墨本不存在,是被萱曦供出來的那樣。”
“對。”
“你呢?你是被誰供出來的?”
“逸哥哥!”
洛羽生聞聲向樓頂看了一眼,雖是不明為何伽華能這麼及時地打斷這談話,但他沒有回應,收回了視線。
“逸哥哥…我錯了…”
洛羽生痛苦地扶額,他並不想在樓下聽另一人在樓上給自己道歉。
“我不是故意為之,我收不住鞭子…你不要不理我,我悔過,我在悔過了。”“但是我沒有說氣話,我討厭上元生門。”他看著洛羽生身邊的霽月,語氣狠了狠“真的是,陰魂不散吶…”
洛羽生緩得差不多了,索性重新站起來,對著霽月開口。
“這個弟弟偶爾聽話偶爾不懂規矩,他的脾氣我還沒琢磨透,這一鞭子的痛我也遲早還回去。”“且他真會掐準時機說話,還記得我方才的問題嗎?”“你是被誰供出來的?”
“這重要嗎?不要再耗費時間問這些多餘的問題。”
“多餘?怎能說多餘呢。”“神對自己的供奉者不但不感激,反成了多餘。那人聽到可是會難過的阿。”“你方才是在擔心我吧?我們以前認識?”
霽月已經懶得回覆他了。
“沒事,我會慢慢想起你的
洛羽生拖著一身沉重,重新回到了五護所在之地,見凌晏如居於五護門生之中,審視著面前結界內的驚墨。
“你今日為何出現?”
“目送師弟回生門。”
他很合適地用了目送這個詞。
洛羽生想了想,今日是霽月的送神之日,他正要回生門。
驚墨的師弟,該不會跟凌晏如的師兄是同一人吧。
他轉頭看了一眼霽月。
霽月注視著驚墨,也沒有什麼表情,永遠都是一派事不關己之姿。
洛羽生本以為上元的神都慈悲為懷,常想他人之所想,幫他人之所急,施他人之所需。
但事實上他彷彿褪去了所有良知,憐憫與共情。
冷漠得就算他無人供奉,急需香火,但誰人舉著行宮廟宇送到他面前,他也懶得看一眼,應一聲。
辱他詆毀他,他不放在眼裡,供他討好他,他也不當回事。
簡直是超脫世俗的存在,這樣的人,太難琢磨了。
讓洛羽生今日覺得像夢一般的不光是霽月請神與送神。
還有自己從樓上墜下,霽月閃身出現時來不及收回的驚恐與憂色。
…真有意思。
洛羽生收回了目光。
“先前你殺害了一位中元女子,名霽鈞,正是供奉你降世之人的親人。”“神靠供奉,受人恩賜,反將人殺害。”“你卻不思悔改,觸碰禁術,召喚人傀來對付五護,你可真有把生門門規牢記於心?”
“我遵從本心,替人除惡,有何需要思過悔改的?”
驚墨嗤笑一聲。
“生門立規時我出謀劃策,你們在哪裡?如今規矩早已爛熟於我心,何須你來教我如何遵守?”“惡者也能成無辜?收那惡人一命,也能成你們口中的濫殺成癮?”“勞煩諸位,洗清你們的眼睛再來我跟前開口。”
“你找死!”
宣行之攔下她“上元生門之人,輪不到旁人的審判。”
驚墨看向萱曦“……”“曦兒,妳說話真難聽,口口聲聲要我死。”他笑道“沒了我的庇護,妳的未來怎能一帆風順。”“因為我的庇護,妳才能好好活在這世上。”
她咬牙切齒道“殺了她,還一口一個庇護…”
“我說了,我只是除惡。”“我絕不會後悔殺過的每一個惡者。”
“你說霽鈞作惡,有何證據?”“霽鈞是惡者,作為惡者的親人,萱曦反而受你庇護,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嗎?”
“是阿,司法神君,我非常矛盾。”“我那麼喜歡我的供奉者,卻傷害了我供奉者的家人。”
她聽到喜歡二字一陣惡寒“別讓我噁心了。”
他笑了笑,道“司法神君,但我不會引人傀,我不會任何禁術,這是真的。”
“先前五護尚未齊聚,帶有你氣息的人傀於眾神廟前出現。”“接下來人傀連連作亂,包括今日你現身,人傀不斷出現想來救你。”
他冷笑道“他們可不是想來救我的,是想來殺我的。”
驚墨掃了一眼結界之外,被關在另一個結界之內的人傀。
他們因為萱曦一招"移靈"受了控制,不再肆意亂竄,安靜地排成了一行,彷彿失了魂。
“不信你讓萱曦解除移靈,還這些人傀自由,看他們會對我做什麼?”
“人傀為何想對你下手?”
“司法神君,我先問問你。”“這三元上下,會用禁術的人有哪些?”
“你這是什麼意思?”
“屈指可數。用得精的,就那位下元死門之輩。”
話音剛落,洛羽生手上的紅線忽地異動起來。
他垂眼看去,見那線的末端不斷延伸,像是要去往某個地方。
凌晏如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下元死門,有兩位邪並稱二鬼相對不對。”“那左相念個咒就能呼風喚雨,中元節當夜大家不會沒見過吧。”“那右相對生門積怨已深,彷彿活著就是為了讓生門之輩不快。”“一個會禁術,一個恨生門。”“作亂中元他們興致勃勃,看我等互相殘殺簡直算是一場毫無負擔的歡愉。”“人傀之事,怎能拿我問罪?他們如何做到…一點都不被懷疑呢?”
手上的紅線愈發肆意地伸長,這一抹紅在夜色裡未免太過張揚。
洛羽生控制不住,也不明白它為何突發異樣。
但還是任憑它增長。
“驚墨,你要知道,審判不光只是說說而已。”“你背負一條無辜人的性命,你所在之地都有人傀。”“你一口咬定人傀同你無關,但就算真如你所說,人傀禁術是左相所為。”“你的罪也只會減輕不會消失,畢竟霽鈞姑娘的命不會復返。”
“我當然無罪。”“我殺霽鈞,理所應當
“她是傀師,專造人傀的傀師。”
她拔劍怒道“胡說八道!”
腳下陰風四起,天空很快泛起了血色,宣行之不得不再次上前勸阻萱曦。
“萱姑娘,中元地界,還請妳收下這禁術。”
“我用了什麼禁術了?殺這驚墨還需要我大費周章用禁術?”
“那這陰風…”他忽地皺眉
“看吧,傳說中的罪魁禍首,他來了。”
萱曦辨別著這陰風,惡狠狠地吐出幾個字“花忱…”
花忱?
紅線即刻停止了蔓延。
一長影不知何時於高樓之上出現,伸出一手朝那紅線探去。
他一把抓住了空中飛舞的紅線,於掌中繞了幾轉,饒有興致地看向紅線另一頭的人。
這線斬不斷,還能無限延伸地將二人勾連。
洛羽生也注意到了線對面牽的人,但他們也僅僅是對視了一眼,耳邊又響起了那該死的調子。
“左相右相團團坐,一親二抱共花燭!”
“左相右相團團坐,一親二抱共花燭
花忱拉了拉紅線“我的右相,我來接你。”
人們上一刻還在驚嘆這左相出場的不尋常,下一刻就迅速地反應了過來,即刻展開了對他的攻勢。
“那不是左相嗎!當真是他引來的人傀不成
“這空中飄的是什麼紅線阿!”
萱曦目眥欲裂,緊盯著那個踏著陰風緩緩從暗處步出的人。
“花忱,你還真的露面了?”
花忱被她的聲音吸引,收好了繞在手上的紅線,朝下望去。
他笑了笑,道“手下敗將,妳好阿。”“我這一招移靈,用得上手嗎。”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
花忱笑而不答,拍了拍掌,就有一群歪瓜裂栆現身,拉著洛羽生的衣袖將他帶往花忱所處之地。
洛羽生望著那群鬼怪,一言難盡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拒絕,畢竟他也很是好奇這紅線對面的人。
他踢開了歪瓜裂栆的攙扶,縱身一躍跳到了花忱身邊。
二人手上的紅線因為距離的縮短而收短。
“你就是花忱?”
花忱看向他道“右相,好身手阿。”“我只是來尋你的,他們方才說了什麼?”
“說這人傀禁術絕跡多年,就因為我想報復生門,你就重新使用人傀來作惡中元。”
他莞爾道“很有趣。但有失風雅之事,屬時不妥。”“不過我有個疑問。”他對著下面的五護門生,道“我是個有規矩的下元人,不糾結為何中元後山的棺材裡…全是異鄉人。”“我只想問,中元節那晚所移的靈,他們現在身在何處?”“萱曦,為什麼半路攔截?”“嗯?我的朋友們呢?”
朋友。
他居然稱那些棺中僵硬的屍體為朋友。
“什麼意思?”
“這世間,總會有客死異鄉之魂。移靈,就是趕那些所處異鄉的屍體走回故土瞑目。”他想了想,問道“右相,這是我們第一次遇見嗎?”
“不對,中元節那日我見到你了。”
“真是抱歉,因為玄宿,我記不得任何了。”“如你中元節那晚所見,這片後山棺中埋的人,都不是盛京子民。”
洛羽生愣了一瞬。
“很奇怪是嗎,我也覺得,但這不是我們下元人該在意的事情。”“我在意的是,那晚趕的屍體,竟然都半路不見蹤跡了。”他看向萱曦“這三元上下會移靈的就我們二人,雖然妳是我的手下敗將…”“但也不至於因為這一點,將氣撒到無辜的屍體上,不讓他們回故鄉吧?”“再者,我聽說妳供奉的神君,剛剛給我加了些莫須有的罪名。”“但人傀之術,我早就玩膩了。”“妳該慶幸,今天我同右相重逢,凡事都可以不計較。”“我真心祝願生門司法之神早日審判完畢,撥開疑雲,還死者與失蹤的屍體一個公道
下元之輩的說詞,多半有些猖狂。
凌晏如沒少跟洛羽生打交道,自然是了解下元之輩的性子,習以為常地左耳進右耳出,專心驚墨一事。
驚墨上一秒被宣行之放出了結界,下一秒就被凌晏如套上了捆神鎖。
但他絲毫不掙扎,像條砧板上的魚任由宰割
樓上有左右二鬼相,樓下有五護門生、生門同門,他都像沒看到般,目光直直地望向對面的萱曦。
萱曦回視花忱“移靈自然有失敗,正視自己的失敗很難嗎?”“屍體半路失蹤,此等低級過錯,你休要怪到我頭上來,我可是很冤阿。”“再者,你們這是要抓驚墨回上元生門?”
凌晏如淡淡道“他自該由我們來審判。”
她擰眉道“他殺的是我的親人,憑什麼還要交給你們來處置?”
“五護門生尚不能夠做規矩之外的事情。”“萱曦,妳一被五護剔除之人,又是以什麼身份同我們談判?”
“規矩?”
萱曦笑了一聲。
“霽月仙師在生門,簡直是一個堪比污點的存在,你跟我談規矩,不合適吧?”“仙師以前做的事情,有哪幾件符合過規矩?”
“我對妳不規矩過嗎?”
“自是沒有。”
“那妳簡直說了一通廢話。”
萱曦看不慣他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正皺眉欲開口,宣行之即刻攔下了她。
“莫要爭執。”他對著凌晏如道“無念神君,驚墨一事特殊,所害是中元人。”“這審判,還是在中元比較合適。”
宣行之所代表的獨墟門都開口了,五護門生也跟著附和起來。
驚墨被晾在一邊,對於這群人討論他的處置毫不在意,也沒有半點憂慮或驚恐。
人多的地方就有口舌。
三元上下向來不對付,平日裡維持著表面的和諧,在這種有明顯爭執之時,彼此都不會退讓半步。
這也是為何上元下元到中元來產生了破壞會生罰咒。
因為中元人對其他人,終究是有所防備著的。
伽華從樓上躍下,這十字路口,已經被他們堵得水洩不通。
他耐著性子穿行過去。
驚墨注意到他“……”他哂笑道“真可憐
伽華聞聲一頓,抬眼向他看去,發現驚墨正對著自己笑得嘲諷。
他正好擠到了離驚墨最近的地方,這句"真可憐",明顯是對他說的。
他收回眼,淡淡道“這位仙師,若你是在憐憫我,我只想告訴你,可憐自己就行了。”
“你的鞭子非同一般呢,讓我覺得…怎麼這麼眼熟。”“你方才揮的那一鞭,我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對著我師弟的,鞭子怎麼會甩到洛羽生身上呢?”“再者,你若真想了結一個人,這一鞭子下去,還能完好無損地爬起來,屬實不大可能。”
他笑了笑“哦?你這麼了解我嗎,你想說什麼,我聽著。”
“我想說,你是故意的。”“故意甩了洛羽生一鞭子,對不對?”“你那鞭子有什麼奇怪的功效,你自己心裡比我更清楚。”
“看來秘密被你發現了,還好…”
伽華側目睨著他,目光裡充滿了挑釁。
“還好,你是個要死的人了。”“死人是不會說話,也不會對我有半點威脅的。”
“當年那一戰我不遺餘力,本以為你死得透徹了,沒想到還能再次看到你。”“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的骨鞭我總不會認錯。”“用自己的骨頭做鞭子,也只有你幹得出來了,小怪物。”“你阿,都身處非人道不屬於三元了,還倔強地不願抹滅你的怪物本性。”“你看看,你追著跑的那個人記得你嗎?你以為你們還是曾經的天造地設?”
“仙師前輩,你沒弄錯,我生來便屬於非人道,原本就是怪物。”“風水輪流轉阿,曾經你參加了殺我的那場戰役,我現在卻活的好好的,親眼看著你被審判。”“我真開心,誰讓你們上元生門這麼讓人討厭呢。”
“你說你討厭上元生門,上元生門一樣討厭著你。”“雖然只有我認出這個模樣的你,但是…誰讓你一成不變地喜歡他,追隨他呢。”“右相是上元的宿敵,恭喜你因為這喜歡受牽連,日後被他人像討厭右相一樣討厭你了。”
伽華聽到"喜歡"二字眼神深了深,他迫近驚墨,連嘴角都往上翹了一些。
“求之不得。”“生門最好快點把我們一起歸入什麼惡人行列,讓我伽華的名字同洛羽生三字永生永世都綁在一起。”“不論你們討厭與否,或是對著這兩個名字指指點點,都拆不開我們絲毫。”
“真是怪物。”
“你說的,我喜歡他阿。”“那只是我對他壓抑又熱烈的愛的一部分。”
“我想,你該滿意了。”
驚墨看向高樓之上,那並肩的二位鬼相。
“因為玄宿異動影響而丟失的記憶,被骨鞭一甩,便能重新回溯。”“為了讓洛羽生離生門之人遠一些,你真是煞費苦心。”“如你所願,你那逸哥哥,估計快要記起來了吧
高樓之上,洛羽生聽著耳旁遊走的陰風之聲,只覺得頭腦有些空白。
這更像是一些深層的東西快要侵湧而出的前兆你還記得多少?”
“都記得,除了你。”
都記得,除了你?
洛羽生望向他,滿眼都是不解。
“我的腦中,所有跟右相有關的事情都被抹掉了。”“先前中元節來盛京,移靈是原因之一,找右相是其二。”他拉了拉手上的紅繩,道“這叫引線,據說可指引跟自己糾葛未了的人。”他指了指身後的歪瓜裂栆“找到你多虧了引線與它們。”
“我們糾葛未了嗎?”
花忱雲淡風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那下次能換句話嗎,團團坐就算了,什麼叫一親二抱共花燭?你不嫌難聽?”
花忱彎了彎眼睛,也笑著搖頭。
“中元節移靈又是為何?死門的傳統嗎?”
“倒也不是,動用禁術挺累的。”“送人歸家甚是愉悅…它像是我的一個任務。”“雖然我也不記得為什麼下意識會做這個任務。”“不記得的話,或許就是跟右相有關吧。”
中元節移靈,送人歸家,與自己有關
洛羽生有些茫然地閉上了眼。
不記得,不記得,什麼都記不起來。
他忽地有些恨玄宿,打著控制平衡的名義,將三元之人玩弄於鼓掌。
是誰創造了這種冰冷的中樞?為什麼對它的異動置之不顧?
洛羽生恨不能將它毀得乾乾淨淨
“沒關係的。”
花忱在他身旁開口。
“忘記再多次,也能重新記起,才叫深刻,才是值得。”
才叫深刻,才是值得
洛羽生眼前忽地充斥了方才的幕幕場景。
剛剛一鞭沉重揮來,他從樓上跌了下去。
然後…然後什麼…
然後霽月是不是來了?
…霽月?
他在心底將霽月二字念了幾遍,越念越發覺得異樣。
這二字像是在身體裡扎了根,一喚醒就得抽根而起,連著血翻開皮地拔出來。
他總算是發覺了那個異樣感源自於哪裡。
源自於最深處,被玄宿掩埋的記憶。
源自於他對霽月,最原本的熟知被血淋淋地呈現
“我願借皇陵的香火每日供奉,希望有一位神君可以來到我的身邊救我於水火

“神君,怎樣才能不離開我?我…拜你為師吧

“師尊,這花叫月季。”
“月季?”
“對,就是月寂

“遂迷,不復得路。”
霽月將手中書蓋在身邊人的臉上。
“還沒聽膩呢?”
“師尊,這世上有真的桃花源嗎
“如果沒有的話就算了…你別讓我迷路就好

“他阿…弒徒、叛主、背信棄義、無辜殺生。不知這些,算不算得上人嫌狗厭

“師尊…我錯了。”
對方卻步步緊逼,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真的真的知錯了…你把雲驚收回去吧,你收回去吧!”“你說過不會拿箭指向我的!”“師尊,我不想死

三元修者萬眾一心幹過一件事,就是念了一場七七四十九天的咒。
畢竟誰都想不到,一個人的死去,可以帶來如此之重的怨氣。
煞氣沖天,天地為之撼動,三元修者張掛淨心旗,誦念淨心咒對天下不分晝夜地福渡。
足足耗費七七四十九天,才平定那煞氣
“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遇見什麼了,或是想到什麼了?”
花忱的聲音將洛羽生拉了回來。
洛羽生靜默了片刻,腦中思緒突然被打斷的滋味並不好受。
方才那一幕幕是丟失的記憶嗎?
他緩了緩神,輕聲開口。
“以前可有一場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咒?”
“嗯,有過。”
“有沒有人生來便為鬼,我從前,又是如何死去的呢。”“左相,你記得嗎?”
“七七四十九天的咒…”
“什麼?”
“七七四十九天的咒因你而起,右相提醒我,我便有印象了。”
“果然是這樣。”“煞氣這麼重,肯定死得很冤吧。”
花忱不語,看向他的眼中有無限的安撫與關切。
“聽說我向來不滿生門,常給生門惹麻煩,一開始我還不以為意。”“現在想了想生門有誰,我好像…瞬間就明白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他看向霽月“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重新躍下樓去,這一動作讓本在暗處的霽月注意到,不禁朝他看去。
洛羽生也一眼就看見了置身於五護之外的他,緩步朝他而去。
只是他邊走邊換上了一個看似歡欣愉悅的笑容。
“原來你在這裡。”“再次請求拜師之前,我想重複確認一遍。”“仙師以前…真的弒徒過?”
霽月頓了頓,沒想到他問得如此突兀與直白。
“是。”
“還真是坦誠。”
“我坦誠,是因為我就把你的話當玩笑。”“你作罷收回什麼拜師言論,我也當從未聽過。”
“不收。”“生門死門的和諧共處,從你我之間開始做起吧。再者仙師這恩,我還沒還完呢。”
洛羽生真切的看著他,語氣像是毫無破綻的全損之人,也將眼底那點才翻湧起來的厭惡藏得非常好。
這一次,絕對不會讓七七四十九天的咒再次上演
驚墨看著遠方的洛羽生與霽月,道“你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伽華跟著投去了目光,憎惡地看著霽月,帶著笑開口。
“我最喜歡熱鬧了。”“有些仇,本就不該忘記,他忘了,我替他記起來,我做錯了嗎?”“這分明是為他好,讓他看清身邊誰是真,誰是假阿。”“誰讓我那麼喜歡他呢。”
驚墨聞言又不屑地嗤了一聲。
伽華看向他道“驚墨前輩,我是不是該多謝你留我一命?”“這絕對是你這輩子做過的,最不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