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四十五分，周茹打来了今晚的第二通电话
此时，边泠正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吹着冷风，手机震动的时候她差点就要应激，短短几秒内脑海里编辑好了辱骂渣男的三万两千字，但好在她及时看清了来电显示，涌到嘴边的脏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边泠忽然就泄了气，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她把车窗摇上去，回头将手机递给了一臂之遥的林忻煜
以两人十几年来的默契，边泠都不需要特地跟他暗示，林忻煜接过电话就知道应该说什么：“喂，周阿姨……对，我和泠泠姐在回去的出租上了，她刚睡着了……不麻烦的，现在也没有很晚
“嗯嗯，您休息吧，有我在呢……酒吗？”说到这里，林忻煜偏头看她，暗色眼眸中带着些许平静的审视，可嘴里说出的话和眼里看到的事实截然相反，“她没有喝酒，您放心……好，阿姨晚安
挂断电话后的几秒，车厢里安静得除了酒气什么都没有
明明是林忻煜在撒谎，边泠却自顾自地感到心虚，她摸了摸鼻子，终于意识到车里气氛有点尴尬。两人从上车起就一直没说话，即便同在后座也始终保持了一段生分的距离
她当然看得出林忻煜眼底的疑惑，但几度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怪就怪今晚这事儿实在是太难堪了，她实在放不下自尊和他坦诚相待，拿过手机后只能假模假样地看车窗外的风景消磨时间
除夕将至，巷都的年味只剩下道路两旁的张灯结彩，边泠看得眼花，心想这个年尾实在是太失败了
煎熬的十几分钟车程终于结束，边泠再怎么想要回避，上楼的时候还是不得不牵住林忻煜的手。本来夜里就看不清路，更别提今晚喝了酒，一节台阶在她眼里晃成了三节
被台阶绊到几次后，林忻煜问，“我背你
“不用，”边泠不太想麻烦他，指了指楼上，“马上到了
林忻煜默了一秒，然后松开了牵住她的那只手，绕过她后背稳稳握住另一边的胳膊，这样的姿势走起路来更稳当，可当他的手臂收紧力气的时候，边泠几乎大半个人都陷进他的怀里
他来接她之前应该是洗过澡了，身上是熟悉的沐浴露味
冰薄荷，比楼道里的风还冷
晕乎乎想着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五楼，林忻煜照常帮她取房门上的钥匙，临到开门，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嗅了嗅，“你要先洗个澡吗
经他提醒，边泠也意识到自己这满身的酒气，就算今晚混过去了，第二天也绝对就会露馅
不用思考，边泠的脚步便调转了方向
边泠在林忻煜家留宿的日子不算少，小时候周茹和边庭去外地出差，边泠一个人住家里害怕，就会跑去林忻煜家里住。后来倒是不害怕了，但每当和男朋友鬼混完回来太晚或者身上味道太冲，都会先到林忻煜家里过渡一晚
反正他家长期没有人，客房里堆的也全是她的东西
边泠轻车熟路地从客房衣柜里翻出高中时期留下的草莓睡裙，款式虽旧，但可以将就
“新毛巾挂在架子上了，”边泠从客房出来时，林忻煜正拿着脏衣篓放到浴室门口，“你衣服换下来放这儿，我先给你扔洗衣机，等烘干完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这样的对话以前也重复过很多次，边泠不留宿的时候一般是等衣服烘干就溜回家，而林忻煜也和以前一样，任劳任怨地帮她“毁尸灭迹
边泠点头说，“好
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正赶上林忻煜拿着洗衣盆从阳台进来，关门时捎带进来的冷风冻了边泠一激灵
她身上的睡裙是夏天的款式，手臂和双腿几乎完全裸露在寒凉的空气里，方才一直待在热气腾腾的浴室自然是感受不到冷，一进到客厅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南方的室内没有暖气，客厅里唯一的暖风来源是角落那台年头已久的立式空调，运作时呼哧呼哧地传着风，但实际效果甚微
眼见边泠打了个喷嚏，林忻煜放下洗衣盆，转头回了房间，“我给你拿条毯子
可边泠等不了，她抱着胳膊，后脚也跟进了他的卧室，“煜哥，你房间空调不是新换的吗，客厅太冷了，我先在你这待会儿
于是
于是便有了现在边泠裹着毛毯坐在床上，和书桌前的林忻煜大眼瞪小眼的场景
出租车上的尴尬感席卷而来，边泠如坐针毡，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能够绕开今晚的话题。一闭眼，脑海里全是从孟涟手机上看见的聊天记录。每字每句都仿佛在提醒她是个多么道德败坏、品行不端的人，尽管她什么都没做
现在好了，比起尴尬，她更想失忆
要不干脆装睡算了，她心想着
“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点蜂蜜水解酒？”终于，林忻煜率先开口了
“谢谢煜哥！”边泠忙殷勤道，“顺便帮我把手机拿一下，好像放浴室洗手台上了
林忻煜关上门出去了，边泠的心也平静不少。她缓和情绪，打量着这个灰白色的房间
林忻煜的卧室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整洁，书架上、桌子上、床头柜上除了书还是书，几乎没有任何娱乐物品，他从小就没有什么爱好，出门吃喝玩乐也总是听边泠的安排
房间里唯有的几个与学习无关的物件还是边泠小时候依照自己的喜好给他送的生日礼物——飘花水晶球、小猪摆件，以及她折得稀烂的千纸鹤
后来送的礼物就正常多了，初高中的时候，边泠给他送文具用品，再后来上了大学，零用钱富足了，她就开始给他送球鞋、蓝牙耳机这类昂贵并且她认为男生都会喜欢的礼物
今年林忻煜生日，边泠给他送的是一双知名球星的联名款球鞋，还是她在官网掐点才抢到的限量版，但好像还没见他穿过
边泠胡思乱想着
林忻煜推门进来，“边泠，有个孟涟的电话
操
怎么又让她听见这个名字，边泠懊悔至极，怎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他拉黑
可是当她接过手机，看着来电界面，她突然间改了主意，边泠抬起头看了林忻煜一眼，“你先出去
“我不能听吗
“不能
谈恋爱都从来没有避讳过他的边泠，头一次这么果断地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