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妳拿到教會神父給的推薦信,順利成為陰森領主宅邸的一名園丁。
妳很是不解。從被塞進懷裡的膏油,再到清閒的職位。妳坐在同樣陰森的草木雜生花園內,懷內抱著花剪。思考著黑暗房間內的領主到底是什麼意思
──『喔?她啊。』
被管家領到纏綿病榻多年主事者的床前。妳悄悄抬眼,看是一隻瘦到只剩骨頭和皮相連的手,以及閃爍不祥光澤的耀紅權戒。
「放在我身邊吧。」「大人、您?!」驚駭出聲的管家聲音。
床上瘦成一把骷髏。被外界傳成最大異端,無人敢動的領主發出嘶啞笑聲──妳看見對外傲慢的管家害怕地開始顫抖起來,心中卻生不起任何恐怖。
「想什麼呢。」妳懷疑無所不能的領主已經知道妳的身分,所以語氣才如此滿富興味,「放在我窗下,我親自看著。」
「是多麼鮮活的生命啊
妳抬頭。迎上慘白面容上深陷的兩個窟窿,領主如鬼火般的眼珠正在注視著妳。
妳渾然不懼,甚至覺得已經很習慣被這樣注視,還猜到對方體諒妳的躊躇不定,耐心等著妳上前投誠為什麼我想說出來? 妳有些迷惑。在這個對女性惡意濃厚的黑暗年代,妳不相信人、不相信權威、不相信善意,所以妳才苟活至今。
但是妳只是在窗下被領主多看了幾眼,妳就想要像條狗似的隻身衝到領主面前,巴巴獻上自己的忠誠搖尾乞憐
身為異族的妳耳聞過領主聞風喪膽的名聲。家國畏懼他、領民抗拒他、死亡迴避他──傳說當年領主是作為英雄被公國當作活人柱,以邪術坑殺在窮苦邊境以求永護疆土。
「喔。是這樣沒錯。」領主聽著妳所說的外界傳聞,語氣玩味,「然後我從萬人坑爬出來,殺掉下令的前君主、擁護創國君王上位。這段妳沒聽過吧是沒聽過。」妳頭搭在柔軟的床榻前,思緒混亂。妳沒想過應該有守衛嚴加看管的房門前空無一人,房門甚至沒鎖。
於是妳鬼使神差推門走了進去。聽到領主呼喚,抬步上前。
「因為我很期待被殺掉啊。」身上不帶有任何厭世者的氣息和自暴自棄。領主身上的氣勢和高傲專屬於上位者。
「我把知道真相的都先給殺了。」理所當然的聲音,「如果知道我那麼強大,誰還敢來殺我?」
領主口中所說的話語讓妳更加混亂。因為妳正是被教會派來監視大公的眼線,而妳不知道為什麼他要跟小人物的妳說這些。
所以妳直接問了。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因為妳來了
「效忠於我,將我期待的安寧帶給我吧?」
妳有種錯覺,如果不是喉管過於枯瘦,領主聲帶發出的聲音應該非常好聽
妳緊緊反抓住領主病骨支離的手。一陣昏聵間的突然清明擊中妳,知道領主的允諾同時自己也可以提出一個要求我想說出那個天馬行空、存在於我的想像,從未訴諸於口的夢想。
於是妳說出平日絕對不會說出的真心話。
「那您可以將我想要的死亡帶給我嗎?大人。」「當然。」
妳像發了瘋病般露出狂喜的笑容,顫抖著親吻上領主的權戒
「真是好孩子。」
不在乎妳的失態和滿臉淚水。妳的臉被領主抬起,哭到視線模糊的妳似乎看到一個俊美的黑髮男性。
祂將妳擁入懷內,說想要聆聽妳多年來的苦旅跋涉和辛勞
打自親吻上權戒宣誓效忠,妳獲得領主的親自授權和暗暗支持。輕易地鬆懈來自教會的神父眼線,放敵方勢力進入領土。
懷內依舊抱著園丁花剪。上面是外敵入侵朝妳揮砍,卻遭妳反殺的對方血液。
被視作引進戰爭、死亡和災難的罪魁禍首。妳與死不成的實權領主共謀一起毀了這塊土地。
並且成功了
最後的最後,妳說出自己的本意。
「我啊。只是想看漂亮東西。」妳露出打自童年起被訓斥「男女有別」就再沒露出過的肆無忌憚笑容,「我真的好喜歡鏤空窗。」
「為什麼不去看?」爬梳妳並不豐盈光滑的枯燥髮絲。領主詢問逃無可逃,倒在最後一道庇護領主床前的妳。
「因為我是女性。教規不允許我入內。」
曾在非常年幼時期。在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帶領下,溜進建物內看鏤空裝飾窗。當年妳光潔幼嫩的赤足踏入月光,著迷於一片空靈的光與影。
「但是我看過…就那麼一次。前未婚夫帶我看的。」
午夜夢迴時,當年那道漂亮花窗下的漂亮倒影,依舊會時不時闖入妳慕少艾時期的夢境──直到妳懵懂憧憬的婚約,被滿心著迷權勢和知識的未婚夫拋棄為止。
妳好笑發現自己也跟隨妳鄙薄的多年未見對方腳步,得到了權力、力量和利益我只是想呼吸一下不存在歧視的新鮮空氣而已
大火快要燒光妳賴以生存的氧氣。妳卻因為看到領主指揮騎士團硬生生從故國建物拆下,只為討妳歡欣的鏤空窗燃燒畫面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我為妳創造的景色更棒吧?」「…是的。大人。」
領主麾下的騎士團抽出大半偷襲保留最傳統教義的流亡軍主帳。甚至只因妳的一句話,在那之前又一次踏平妳的故國,毀滅教派最後據點、燒毀宗教建物,現存書籍手稿。
「燃燒的樣子很美。」妳道那怕妳遭受古老宗教的沉重反撲。只因妳不滿女性被宰制的弱勢地位,意圖改變現況進而帶來了大公與妳都祈求的永久安寧與死亡
慷然赴死的妳永久地閉上了眼
妳至死都不知道未婚夫從未拋下過妳,困在權勢中心的他十年如一日動用勢力尋覓妳的行蹤。卻在即將找到妳之前,被遠方國度的主教和領主聯手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