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累又冷,浑身僵硬的仿佛要断裂,双腿一直都在打颤,直到眼前发黑,少女才终于半爬半滚到了木屋前。
这屋子窄小简陋,只有一扇木门和一扇窗子,显然是临时搭成的。
此处的风雪更大了,似乎要将魂魄给吹飞,寒意刺骨,清枝觉得呼出的每一口白气都在嘴边凝结成冰,落在眼睫上的雪化了又结了冰,沉沉的挡着视线。
“砰——”的一声撞开木门,少女气喘吁吁跪倒在地,只觉得肺里都灌满了冰渣。
屋内阴冷漆黑,但最起码比外面好多了,好不容易喘匀了呼吸,她挣扎起身,将黑衣人拖到墙边靠着。
那位剑修也走了进来,他满身霜雪,长发几乎看不见原本的漆黑,只有一张玉容在昏暗中煞白无比。
清枝看着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也知道他这一路不过是强撑,置物袋中取出一方毯子:“若不嫌弃,擦擦雪吧。”
剑修冷然摇头。
清枝也不好强人所难,转手将毯子裹在黑衣人身上,这人被她连滚带爬的摔了一路,也算是命途多舛。
低头翻了翻灵囊,她摇摇头:可惜了,平时她很少出门,如今置物袋中除了两条绫罗裙,再也找不出一件御寒之物。心有不甘的将置物袋中的符纸掏了出来又试了试,丹田处依旧滞涩。
可恶!
忿忿将符纸揉成一团,正要丢弃时,忽然手心冒出一阵火光,由于浑身早就冻僵,所以她觉察不到丝毫热意,只愣愣的捧着那团火看着。
一旁的剑修眼疾手快,将她掌中的火团一把拂落在地。
清枝看了看地上那团将要熄灭的火,又抬头看了看剑修,茫然呐呐:“这生火符怎么忽然有用了?”
她忙又拿出一张,但无论怎么念咒,符纸始终没有变化。
剑修皱了皱眉,随后看了看她十指上斑驳的划痕和血迹,眉宇闪过思索。
清枝又掏出一张生火符,依旧毫无作用,正疑惑时,忽然看见手背上被风雪刮出来的细微伤口,她若有所思的将划痕处残存的血迹沾上符纸。
“呼
黄符瞬间燃起火光。
原来如此,她的血可以催动符纸。
清枝不由惊喜,看着火光越来越小,连忙从置物袋翻找了一通,从里头摸出了一截灵木——这原本是为了给师兄炼器特地买的,乃是世间少有的水柏木。
微微犹豫了下,见火势微弱,一狠心将火符丢了上去,性命当头,再不舍得也只能舍得了。
灵木内含灵气,触及到火光后瞬间着了起来,温暖火光将整个木屋笼罩其中。
总算能取暖了,清枝长长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剑修正直直看着自己:“怎么啦?”
修士的目光在她手上停了停,并未说些什么,转身靠着角落就要打坐疗伤。
何清枝看着他原本皎洁如雪的脸上因为寒意泛起青色,抿唇:“前辈受了伤,不如靠近些取暖吧,在下有事所求。”
剑修抬眸:“所求何事?”
看着他不似常人的琉璃双眸,少女只觉从头到脚都被看透,只好硬着头皮道:“前辈若有法子能离开此处,还请带我一同出去。”
在片刻寂静后,剑修顿了顿:“我名泱黎。”
“是,晚辈何清枝,多谢泱黎前辈。”清枝意识到他这是同意了,忙从善如流道
屋中静了下来,黑衣男人依旧昏迷不醒,而泱黎虽然答应了她,却也没有靠近火堆,而是在角落打坐疗伤。
清枝抱膝坐在火堆旁,身上严寒一点点散去后,她才后知后觉浑身到底有多痛,从头到脚都疼的要命,一向不沾春阳水的十指更是根本没法看,红肿发胀、划痕斑斑,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手。
正细细对着伤口吹气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模糊声响,“咚——”的一声。
何清枝歪了歪脑袋,屏息静听,但除了风雪呼啸,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还是去看看,毕竟这处秘境很不同寻常,万一有意外也好应对,这样想着,少女起身将门小小的开了个缝隙,瞬间风雪狂暴的吹了进来,她连忙闪身出去。
外头雪势磅礴,风声凌厉,清枝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抹霞色。
难道是那个少年?
她忙弯着腰往前走了两步。
果然!
看见隐没在雪地中的黑发,何清枝想也不想就伸手将那少年从雪地里拖了出来,心头庆幸这少年不重,要再来一个黑衣男人,她怕是有心无力了
重回木屋后,泱黎依旧在闭目打坐,似乎对她出去的事情毫无知觉。
清枝将昏迷的少年放在黑衣人旁边,想着二人左右都是男子,也不用避嫌,顺势用毯子将他们裹在一起。
呵了呵冻僵的手后,她将储物袋中湿透的狐裘取了出来,一边烤衣服一边发呆:也不知道大师兄和二师姐如何了,她又该怎么从这处秘境中出去,那位剑修看上去的确厉害,但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怕是有心无力
“唔在深思倦怠之时,忽然听见一声闷哼。
清枝寻声看去,发现那霞衫少年正脸色苍白的发着抖,额角泛起细细冷汗,痛楚之色难掩。
这是怎么回事?她愣愣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女娇散。”
身后忽然传出声音,清枝回头正好撞进泱黎清透双眸中。
“何为女娇散?”
泱黎垂下眼:“相传九尾之后女娇倾慕人类男子,便制出此药,与其共结连理,后世便将此药奉为女娇散。”
清枝一怔:“意思是,吃了之后便能让人两情相悦?”
剑修的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灭:“杜撰罢了,只能一时惑人心智。”
“那···他该怎么办?”
“不必管他,一族之物,自然伤不了其半分。”
“什么?”少女没有听清,可泱黎却不再开口,转而阖目。
清枝刚打算坐回原位,可耐不住那少年声声痛楚,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在置物袋中翻找良久,终于找到一瓶清心止痛的丹药。
她倒出一颗,小心的塞进少年嘴里。
这丹药还是师父送的,上品仙药,入口即化,平时她自己也舍不得吃。
叹了口气,她伸手,将少年额头沁出的冷汗一一擦去,转身回到火堆旁坐下
片刻后,见少年不再痛苦喘息,清枝也放下心来,对着还算暖和的火堆身心俱疲。
她靠着身后木墙,缓缓睡去
当少女的呼吸趋近平稳后,屋内其余三人的气息逐渐明显,方才被少女贴在一起的黑衣男子与霞衣少年立刻分开,仿佛对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避之不及,只是二人各自拉着一角毯子,谁也不肯松手
这次终于不是冻醒的了。
清枝揉了揉眼,感受着浑身僵硬的酸疼,坐起身。
泱黎仍是阖目,而那名霞衫少年倒是醒了,此时双眸盈盈如水的朝她看来。
“你醒了?”何清枝对他笑了下,“可有什么不适吗?”
“没。”少年摇摇头,对着她勾唇一笑,慢起春波,“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不必不必。”她连忙摆手,“我救你是有事想问,我看你对此处似乎颇为熟悉,所以想问问你怎么从这无上冰原出去。”
话音一落,一旁的泱黎便睁眼向她看来。
“怎么了?”何清枝有些无措。
“什么无上冰原?”开口的是一旁昏迷的黑衣男子。
何清枝扭过头,看见那男子时不由一愣,他生的锋利,特别是一双眼,漆黑无华,像是无尽深渊:“······这里不是无上真人的秘境,无上冰原吗
静默一瞬,泱黎声如碎冰:“此处名为永劫之垣。”
永劫之垣?什么永劫之垣?
“永劫之垣在六界之外,终年冰雪,乃封印之地。”那黑衣男子声线十分低沉,极有分量。
六界乃是神、魔、妖、人、鬼、仙,不属六界之地何清枝从来没听过,世上还有这种存在吗?她心头生出不详之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那蛇妖为何也不见了。
“实在抱歉,姐姐,我那时也是担心你图谋不轨才没说实话的。”少年撑着手倾身看向少女,神色歉疚,“并非有意。”
不知道他现在说的几分真几分假,何清枝也并不想追究,而是看着那黑衣男子:“封印之地?是封印谁?”
“堕蛇。”他吐出两个字。
少女咬了咬唇,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她不敢也不想开口继续问下去:“那,可有离开此处之法。”
“有。”黑衣男子望着她,漆黑一片的眼瞳是令人不适的寂静,“秘境中心便是封印所在。”
见有路可走,少女立刻燃起希望,她扭头看向泱黎:“前辈!”
忽听少年轻笑一声,尾音酥软:“姐姐,若是这位剑修不曾受伤,要离开这永劫之垣倒还有一线生机,但此时他自顾不暇,你这要求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清枝乍听,脸色不禁一僵。
那霞衫少年折身看向她,水盈盈的狐狸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放心,姐姐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如何会坐视不理呢?姐姐若想出去,我必定鼎力相助。”
“你有法子?”少女怀疑的看着他,这少年也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除了一张勾魂夺魄的脸。
“自然。”他顿了顿,幽幽叹息,“只是如今我也受了伤,还得疗养疗养。”
清枝看了看其余二人,皱起眉问道:“我修为浅显,但也看出三位绝非常人,为何都受了这么重的伤?”
“此处封印灵力,姐姐没有察觉吗?”
少女点头:“是,我无法御剑施法。”
他笑:“永劫之垣中,灵力越高者,束缚越深,寻常低阶修士只觉灵力桎梏,但修为高深者每走一步皆若负千斤重。还有这风雪,对姐姐而言只是严寒难耐,对我等而言却是实打实的风刀雪剑。”
“那你们又为何会沦落至此?”这处既然这么危险,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自然是为了那冰原中的碧血清心莲。”少年答得十分坦率,“那莲可解我身上的毒。”
那黑衣男子则是沉声:“此中有声唤我。”
“天象有异。”
剩下那二人一个比一个寡言,清枝也不想多问,只幽幽看着面前得火堆,等着什么时候雪势渐消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