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30,飞机落地,手机恢复信号,瞬间弹进来一串消息。
赵亦宽在飞机上只睡了两个小时,人声嘈杂,她头疼的快要站不住,靠在推车上等行李,划下来的头几条都是喻观阳发的。
“到了跟我说。”
“晚安,宝宝。”
“现在就开始想你了,姐姐。”
赵亦宽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她有点想笑,回了一条:“我到了。”
喻观阳秒回:“到家记得视频。”
这是她走前就说好的,主要是喻观阳的要求,每天视频一次,再不济也要电话晚安。即使二人差了6个小时时差,实在是晚安不到一块儿去。
然后是赵亦铎,一连串的跪地求饶表情包下面,只有一句话。
“哥今天有个重要的局,沈浺跟你落地时间差不多,我托他捎你回来。”
过了十几分钟又是一句,“你有他微信吧
赵亦宽当然有,只不过在黑名单里。
她无端地焦躁了起来,后脑一抽一抽的,神经像被无形的手拉扯,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五分钟,然后认命似的回了一句好的。
打开沈浺的对话框,上一次的对话截止于4年前,是赵亦宽下飞机后跟他报平安,他那头回了一句,好好休息。
真是世事难料
半小时后,一辆丰田埃尔法在她面前停下,司机下车帮她放行李,右侧车门在她面前徐徐拉开。车里的男人穿着浅色的休闲西装,面容立体,神情冷淡,好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平板上,只是微微抬起眼撇了她一下,然后道:“回来了,表妹,好久不见。”
赵亦宽被噎了一下,头好像更疼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之间从没这样互相称呼过彼此,只好含糊道:“嗯,好久不见。”
上一次见是两年前外公的八十大寿,许家人丁稀薄,凑齐所有亲戚也只有一桌,沈浺作为她小舅的继子当然也列席参加。沈浺坐在她对面,仍然是一副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的面孔,只是单单避开了她的视线。她食难下咽,既怕被人看出什么,又有点愤愤不平,即使这烂摊子确实是她错的多一些,最后只好找了个说辞早早离场了
两人一路无话,车内静默无声。
赵亦宽靠着椅背,疲惫又紧张,想睡睡不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比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累。
直至抵达目的地,她准备下车,沈浺才好像是终于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快速地打量她一圈,盯着她左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开口:“又谈恋爱了。”
赵亦宽含糊应了一声。这是喻观阳送她的交往一周年礼物。
沈浺的视线落到她脸上:“这次打算谈多久?”声音里一丝起伏也没有。
之前横贯一路的头疼和疲惫感突然消退,赵亦宽几乎用了所有力气抑制自己笑出声音:“打算结婚
车门关上前,赵亦宽看到沈浺朝着帮忙搬行李的司机做了个手势,再不多给她施舍一个眼神。
她和她的箱子站在汽车尾气里目送他们离开。
年纪大了,怎么一点风度都没有了
北京时间23:00,赵亦宽洗漱完瘫在床上,箱子还在门口呆着,她一个人当然提不动也不想提,特意留给赵亦铎谢罪用。
这个家里常年不开火,也没有常驻的佣人,来的最频繁的是每周打扫两次卫生的阿姨,赵怀岸、许养心忙于工作,这两天也不在北京,赵亦铎平时一般都自己住公司附近,一家人说好明天周末,给赵亦宽接风洗尘。
半梦半醒间,赵亦宽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在六个时区外翘首以盼的男朋友,忙拨了一通视频过去。
视频那头的喻观阳穿着运动背心和运动裤,胳膊下面夹着水瓶和毛巾,鼻梁上的汗珠滑落,砸到锁骨上。他运动完刚到家门口。
赵亦宽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等喻观阳进门才说:“宝宝,刚运动完吗?”
喻观阳放完东西,把手机架在吧台上,脸上的热意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运动完未消退的,他抿了抿唇:“我等了好久
“怎么办,那以后可能还会等更久。“赵亦宽看到喻观阳蹙起的眉头笑出声。
喻观阳好像还有点生气,他将上半身趴在吧台上,视线和屏幕里的赵亦宽齐平,两个人只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赵亦宽伸手摸了摸屏幕上喻观阳浓密的眉毛,像在隔空给他顺毛似的。
这一天格外漫长,此时此刻,赵亦宽身心放松,倦意纷涌而至。
沉入梦乡前,她听到有一个声音轻轻道:“睡吧,我陪着你
赵亦宽是被尿憋醒的,她好久没睡过十个小时以上的整觉,梳洗完打开门,她被门口矗立着的巨大的行李箱吓了一跳。
赵亦铎坐在一楼的饭厅里,手机不知道刷些什么低俗擦边视频,赵亦宽在楼梯上隔老远就能看见里面肉色的曲线。桌上摆了七八个外卖盒,显然是赵亦铎打包的。
“大清早的看擦边,不嫌腻得慌啊?”赵亦宽在他对面坐下。
赵亦铎笑呵呵地:“这不是配的粤菜吗,昨晚喝得有点多,我醒醒神。”但他还是把手机关了。
“昨儿什么局啊,这么重要。”
“工作上的局,哪有不重要的,再说沈浺出差赶不上,只能我顶上啊。”
沈浺跟赵亦铎从前是大学同学,现在是公司合伙人,背靠赵、许、沈三家的资源,如今小有成绩。而赵亦宽这辈子还没正儿八经上过班挣过钱,她没有话语权,点点头专心吃饭。
赵亦铎剥了只虾递到她碗里,状似不在意地瞟了她一眼:“你呢?昨天跟沈浺闹不开心了?”
赵亦宽慢慢咀嚼,等嘴里的食物全咽下去了,才说:“没有啊。”
“还没有呢,他连箱子都不帮你提进来。”
赵亦宽面无表情道:“我故意不让的,惩罚你言而无信。”
赵亦铎挑了挑眉没说话
晚上赵家终于聚齐了一次,上次硬要说还是半年前,赵亦宽隔着摄像头看他们仨一边吃粥底火锅,一边商讨她回国读博的相关事宜。聊到最后,赵怀岸道:“小草,你别光顾着看火锅啊,你也表达表达意见。”小草是她的小名,顺便一说,她哥小名是一朵。
赵亦宽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盒芹菜,有点想摔手机。
许养心笑了:“你别逗她了,既然她自己都决定了要回来,那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小草,你回来妈妈请你吃火锅。”
赵亦宽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馋的快哭了:“我想吃江西菜。”
“好,那就吃江西菜
今晚赵亦宽终于得偿所愿,赵亦铎提前一周订了一家听说很正宗的江西菜,正宗的辣度对赵亦宽一个留子来说显然有点超过了,最后她还没赵亦铎吃的多。
幸好赵怀岸专门叫了粥,本来是为许养心的胃病准备的,最后进了两个小的肚子。赵怀岸看着正分食他的爱心粥的一双儿女:“下次吃不吃粥底火锅?”
赵亦宽点头:“可以安排上议程。”
赵怀岸和许养心一一询问赵亦宽入学的事,一顿饭也吃到尾声。
虽然是周末,但对于赵家四口来说,仅赵亦宽一人还有周末的特权,赵怀岸在上海的一所高校担任校长,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回一趟京;而许养心的工作有时比他还忙,周日还要出差。夫妻同订了晚上九点左右的机票,马上就要赶往机场。
一家人往地下停车场走,秘书已经将车停在电梯口附近。
临上车前,许养心问:“小喻暑假回来吗?”
“应该不回来吧。”赵亦宽答道,喻观阳想抓紧毕业回国,压缩了一切可压缩的假期。
许养心点点头,又说:“那等什么时候小喻方便了,我和你爸爸请他一起吃个饭
赵亦铎看着远去的车,拍拍赵亦宽的肩:“看来爸妈对喻观阳还挺满意的啊。”
没听见妹妹的回应,赵亦铎转头看她,只见她脸上一丝欣喜的表情也无。赵亦铎在心里微微叹气,他是知道一些妹妹曾经那段不足为外人道的复杂情史的,到现在为止,和喻观阳的可以算得上是赵亦宽有过的最稳定、最健康的一段关系了,可惜好像也不像他原以为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