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长凳上,吴豫恹恹地垂头发呆。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碰到坏事就容易昏沉。酒精在她的血液里来回摇晃,她像是在惊涛骇浪里的邮轮,沉重的脑袋宛如船舷,带动着身体上下浮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机响了。芈遥问到楼下了,你在哪。她无知无觉地抬起头,轻飘飘地抬腿迈向楼前。她用尽力气命令身体保持平衡,因此身体没有太歪斜,可也称不上挺拔。撑到走到芈遥的车边上,已经快到极限。吴豫扒拉着副驾驶的车门把手,像只可爱的小壁虎似的,突然没了动作。
芈遥连忙锁车下来,转到这一边来搀这个醉鬼。
“喝了多少?”
“两杯。新加坡司令和那个什么咖啡。”口齿还挺清晰,不错。
“咖啡马天尼?不至于啊,那个是提神的微醺品。”芈遥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
“叫爱尔兰什么的。”吴豫反驳他,又好像没醉似的反问男人,“比赛应该不能乱喝酒吧。你怎么这么了解那款里面爱尔兰威士忌是烈酒,笨啊。面对童年时的完美女神,芈遥没把骂她笨蛋的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简短说: “聚餐还是有过的。看过别人点。” 吴豫弯了眼睛笑起来,软绵绵地半趴在车门上,微微侧过身来看向芈遥,揶揄他:“没吃过猪肉但是看过猪跑?”芈遥没回答。反正在吴豫面前他总是占不了上风,吴豫越伶牙俐齿,越衬得他笨嘴拙舌的。半晌他扶着臂弯里的人,低头问要不要先上车。
吴豫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嘿嘿干笑两声,五官团成一团,颓丧地拉着芈遥肩膀那侧的衣领说,“芈遥,我进不去家门。”
她又讲:“都怪你,要不是你家非要我赶回来吃饭,我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是什么逻辑?……但似乎得算始作俑者。大晚上开车出来找她的男人没有纠结醉鬼的抱怨,至于吴豫今晚在哪里过夜,自然是要问本人的意思。不巧,醉鬼本人没做出任何重要指示,只嘟囔着去个安静的地方让她躲一会儿。她似乎时清醒时而不清醒似的。
打电话给伯父伯母?他试过了,竟然不在服务区内。这样风尘仆仆的行程吗。带她回自己家住客房?吴豫打小就反感被大人调笑,同自己掺和在一起。她也从未借住留宿过,就连上次也执拗着要半夜回家。
芈遥叹了口气,他轻轻推了推吴豫,示意她别睡过去。“你身上包里有什么?有身份证吗?”
迷蒙的女人还挺配合,打开链条包,大方地给提问者展示:身份证、手机、眉笔口红气垫、钱包。很好,有身份证就好,芈遥点点头。谁知包内空间展示还没完,吴豫拉开了另一个暗袋拉链,依次取出纸巾,卫生巾,两格子的布洛芬,还有,一枚银色的小方片儿女人炫耀自己的吃一堑长一智: “你看,从那以后我每个包里都会自备卫生巾哦
芈遥盯着她上下开合的两片嘴唇,冷不丁发问:“随身带安全套也是为了应急吗?”
“也算是吧。毕竟我得为自己的毫发无伤负责嘛。”
“你男朋友让你准备这个?”
吴豫莫名其妙,扯了扯男人的头发,“笨,他不知道啊。这是我为了我自己做的打算。这种事情还能信任其他人吗?”
芈遥被一句“笨”堵得哑口无言,小声怒道:“你才笨。分不清咖啡马天尼和爱尔兰咖啡。还把自己锁家门外。”
醉鬼耳朵还尖着呢,她得意地推搡了下芈遥的胳膊。因为还醉着,力道却不大,“但是我记得带身份证啊。好了芈遥,走吧,送我去酒店
刷卡进门后,吴豫撒腿就往床上扑,脸朝下就趴着床上不动了。芈遥跟着进来,把门带上。在自己离开前,他得确认下这个醉鬼的状况。
吴豫还是熟悉的斜横睡法,鹅黄色连衣裙裙摆飘逸和顺,又因为这样大幅度的动作,裙摆被蹭得朝腰际上翻了一些,露出白皙的小腿肚。芈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没来由想起铃铛花。他最近在修中医相关的课。按课程大纲明明该讲中医学与运动医学的交叉内容,那个讲师却对中草药情有独钟,上课的时候口若悬河,从孙思邈再讲到《本草纲目》。芈遥偶尔抬头,刚好看到书里给铃铛花配的毛笔绘图:只是素素地勾勒上几笔,花瓣清爽地舒展着,没有蜷曲的媚态,却让人心生怜惜。花姿宁静高雅,花色娇而不艳。
此草之根结实而梗直,又名桔梗。
芈遥决定以后好好学那门课。
他往床边凑近了些,用了点劲摇晃吴豫的肩膀,“起来,别脸朝下睡。而且你还没洗漱。”
吴豫过了好久才抬头,眼睛仍然闭着,不耐烦地敷衍:“知道了,知道了。”却没有动弹的迹象。
“你知道个锤子。吴豫,起来。”他上手环着吴豫的肩颈,把她拎起来一些,又拍了拍女人的胳膊。吴豫烦躁,即使闭着眼也要抬手把扰人清梦的家伙推走,芈遥敏捷地偏头躲了一巴掌,却被指甲划到了下巴,没有立刻出血,留了一道细长的红痕。
芈遥也恼了,心想从前怎么不知吴豫是个麻烦精。又有点委屈,把胡搅蛮缠的青梅安全地送到这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芈遥又加了一点力气,把醉鬼的上半身抬起来离开床面。谁知吴豫却也配合,顺势往后仰躺,舒舒服服地把头颅和脖颈卡在身后男人的肩膀上,一副要就地继续梦周公的架势。
芈遥的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过,他开始用苦肉计,“醒醒吴豫,你看你都把我的脸划伤了。”
他以为愧疚能深刻唤醒这个没心没肺的麻烦,没曾想女人扭头换个角度靠着,闭着眼嗔怒:“啰嗦。你训练没受过伤吗?处理个伤口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芈遥气极,灵光一闪想起女人上车前分享的包内物品,佯装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只能替你脱衣服洗澡了。”
吴豫一骨碌爬起来,眼睛也尽力睁开了。她迷瞪着眼睛,用最愠怒的表情瞪芈遥,“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
见威胁奏效了,芈遥也懒得费口舌辩解。他只说,“既然你醒了,好去亲自洗澡了。”被吓醒的吴豫立刻往浴室赶,步伐却仍然虚浮,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芈遥不太放心醉鬼,在她身后喊,“我等你洗完出来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