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熹微之时,卫璋就会起来练剑。
他练剑,是跟着祖父养成的习惯。卫家和徐家本都是长弓满月,易水剑歌的世家,只是断在卫国公手里——现在的国公爷是个软骨头,日日醉生梦死,枯木一般,鞭子一甩就要折掉,更别说拿起剑。
卫璋年岁极小时就被抱到武场上,一开始也是怕疼怕累的,赖在地上撒泼,说什么也不肯练;可大一点,渐渐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个只知埋在红绡帐里的浪荡子,便下决心要日夜勤勉,并非出于什么留名凌烟阁的心思,只是为了将自己与父亲断得干净。
可才决心要好好习武,祖父就去世了,练剑这事却年深日久地成了习惯,疼痛和伤痕也是。卫璋却也在其中渐渐得了些意味——他本就是什么都压在心里的性子,如冰,如木,如石,什么事情都淡淡的,但若是练剑,那些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意气还能吐露几分。
他就这么练着,有时母亲会过来看看,但更多时候只有庆儿蹲在树下,支着肘,不一会儿就生了瞌睡;父亲曾偶然间撞见过,一身酒气,那双喑哑的眼睛里却明晃晃地露出惊讶和恐惧,不过那次之后,也就再未见过了。
而现在,旁边多了一个清商。
清商若是起得早,会过来看看,但银杏树下是绝对不能待的。
最开始瞥见她过来,以为还是梦中——灰蒙的天上还散着几粒星子,她眉目间却蕴着笑,可不小心划到的树枝又是那么粗糙。
她真是来看他的。
他也没说什么,像以往那样继续练着,不动声色地错了几个招式,余光不自觉地转向她。
此后的每一天,提着剑来到前院的时候都会先等等,又不敢等太久,只是那一招一式每天都不一样了。
练完了剑,卫璋会回西院和清商一起用早膳。卫璋总会比清商早吃完,但他也不急着走,会等着她停筷。用过早饭,清商奔去隔壁院里,或者去找夫人,他看她走了,就往北边的书房拐去。
白日里,卫璋总会回来几次,也许是落了东西,也许是散步,总归要来看一看,问几句;而当他遇见清商窝在软榻上睡着了的时候,他就不问了。只是在一旁望着,看着花影细碎落在她脸上,看着玳瑁蜷在她身上。
到了晚饭,听她漫无边际地说起一些琐事,他也应答,见她说到有趣处,也跟着弯了唇,低头喝口汤,抬起头,又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可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块石头已经有了温度。
好像一辈子都是这样的春日。
直到一天晚上,一排粗白雨水倾下,幕天席地。第二日清商醒来,见到院里一地残花枯叶,
才发觉春日是真的走了,而来自姑苏的家书也应夏而至。
娘在信里照旧先问,如今换了节气,有没有及时增减衣裳,在那儿吃得可还好,又说起姑苏已入夏季,树阴照水爱晴柔,芭蕉分绿与纱窗;爹说起旁边的好几家都接连成了亲,鼓瑟吹笙,热闹非凡,怕是月老不得闲,日日牵红线。
清商一阵恍然,自己已经半年多未见爹娘,平日有人相伴着,日子一天天淌过,没甚感觉,可一回神,才惊觉漫长。从前她笑王质困于一盘单调棋局竟不知山中岁月长,如今她倒也成了这烂柯人。
想着想着,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卫璋在旁边看书练字,书没翻过,砚台里也没磨墨。
清商把信收好,睡了一觉,第二日如往常一样,抱着玳瑁找夫人去了。
卫璋也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变得忙碌起来,除了晚饭,其他时间都不见人,清商有些奇怪,但也没问,仍是每日吃饭时和他讲讲这几日的琐事。
这天,窗外一片晴明,青树摇影偷上风帘。卫璋下午回了西院,等着帘后的清商午睡醒来,思绪悠悠转明,他问了一句:
“想不想回姑苏一趟
有话说:这章是卫璋的视角和小夫妻的日常。我也特别喜欢睡午觉哈哈哈哈哈。
上一章的标题改了,因为发现原来尔容大大已经用过如梦令了,所以就把改成了“南柯子”。因为瑛瑛和萧让山是在槐树下相见,槐树下有蚁穴;而这次相逢在萧让山心里又美又梦幻,像是南柯一梦。
下一章小夫妻要去姑苏啦!可以拜见岳父岳母,说不定还能遇见王公子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