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斩群魔心不转念,抖手间祸乱滔天
梅振衣披头散、满面尘埃、衣袍破碎不堪,半跪在地上勉强抬起上身,哪里还有半点仙家风范?作为一位仙人,不论损伤有多重,只要有一息尚存都可在转念间恢复仙容,然而梅振衣偏偏没有,他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法力去做别的事
此刻他右手中握着一面红色的小幡,那是刚才冲入天刑时,在独孤伸重聚炉鼎赤炼神幡落下的一瞬间抓住的,旋即被劈出百丈之外,护身的拜神鞭也缩回袖中。若想抖动赤炼神幡同时祭出无尽怨念生魂,使之达到失控的地步,平时做起来也不容易,现在就更吃力了,梅振衣在凝聚所有的心神念力
独孤伸一眼看见,怪叫一声“不要!”招手摄来青冥镜向梅振衣扑去。一左一右传来七弦之音与连绵鬼笑,声音自百里之外,带着穿透冲击的力量,尘埃涌动向独孤伸飞卷而去,每一粒细小的沙尘都带着锐利寒光
知焰与提溜转出手了,她们本在三百里之外潜伏掠阵。修为到了独孤伸与梅振衣这种程度,一旦灵台神念缠绕生死相斗,后来者是很难插手的,因为没有什么方位分别可言,除非有青帝那种大神通境界才能切得进去
激斗忽然中止,天刑落下就是信号,她俩疾飞而来,尚在百里之外独孤伸就难了,立刻施法独挡。她们的修为虽然不弱,但绝不独孤伸的对手,更何况离得这么远,怎能挡住飙一般的独孤伸
而独孤伸根本无心与远处的两人斗法,青冥镜出巨大的光晕照破眼前沙尘,直奔梅振衣而去,但度毕竟慢了一刹那
就算没有她们这一阻,独孤伸也难逃劫数。梅振衣手握赤炼神幡也根本没有与独孤伸继续斗法的意思,而是奋力一抖,这面二尺小幡迎风化为九丈,随后突然炸裂
无数奇形怪状的黑烟就似从不知名的空间喷涌而出,出的声音不知是凄哭还是惨笑,瞬间笼罩百里方圆。一声悠长的犬吠似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那是神犬谛听的声音,无尽怨念生魂随风消散。人间九华山上,金乔觉垂帘而坐,面现悲悯之色默诵经文
“当啷”一声响,青冥镜落在梅振衣身前三丈之处,在尘埃中滚了几圈倒落停下,独孤伸不见了,彻底消失了,连个渣都没剩下
仙界,自在天世界中山河震动、哀号成片,同时有十余位天魔的灵台世界瞬间消散,造化开辟者被怨念反噬之力所斩,受损而未斩者还有数十位
孤僻灵台世界本与外人无关,但自在天世界是魔王波旬开辟的共有道场,其中也有与众天魔灵台世界相容延伸造化的部分,当某位天魔的灵台世界消散,这一片延伸而成的道场也随之消失,道场中的散居修士猝不及防,落入一无所有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
十余处同时出现这种情况,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极大震动。有意思的是,孤木山庄所在的山峦也消散了,清风抚丝柳与道侣艾青凤落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这位庄主竟在此时忽然证悟得失,愿与道侣一起回天庭,向祖师清虚真君请罪
艾青凤向着不知名处长揖,心中暗道感谢。有人谢,但更多的人恐怕是愤恨
被斩或被伤者不仅只有已证他化自在天修为、开辟孤立灵台世界者,只要是曾动用赤炼神幡收摄过怨念生魂,此刻怨念生魂还在幡中未散尽者,这一瞬都承受了相应的反噬之力,被斩者甚至包括天庭金仙函知子门下的两位仙家
这两位仙家早年曾动用赤炼神幡收摄怨念生魂,以求神通威力所用,后来赤炼神幡在争斗中被夺走,两人亦证悟所失迷途知返,愿来到天庭拜入金仙函知子门下清修。但生魂怨念的反噬之力不因对方是否悔过而有所改变,只是为曾经做过的事承担相应的代价
函知子在天庭众金仙中修为不算很高,开辟的金仙洞府也不过百里而已,但人缘却很好,经常召开法会,允许天庭外围道场中散修仙人入洞府听讲,来者不拒。这一天函知子正在金仙洞府中开讲法会,众目睽睽之下,两名大弟子于座前惨叫一声被斩落轮回,洞府中一片大哗
自在天世界中有一位受损者从未动用过赤炼神幡,就是魔王波旬之女蜜波,蜜波当时正在与波旬的弟子惊夜行欲乐双运道,灵台欲乐交感,惊夜忽然被斩,蜜波灵台震荡形神受损极重,一时昏厥难醒。仙家的所谓的昏厥与常人不同,实指自我灵台封闭无法外感清明
仙界的震撼暂且不论,只说梅振衣,全力一抖赤炼神幡,使无尽怨念生魂失控散去,成了古往今来天字第一号“闯祸精”。他从未以赤炼神幡收摄怨念生魂,怨念反噬之力伤不到他,但赤炼神幡也毁了,这毁器之威给了他重重一击,形神皆损
梅振衣仙身形神今日接连三番受损:第一次是以封印之眼自削九一之数的修为法力;第二次是受了天刑一击,看上去很狼狈但不算很重;第三次是毁器冲击,这一下颇为沉重
黑烟散尽之后,梅振衣已经站了起来,仙家仪容尽复,一身道袍紫气青光流转,金簪束三缕黑髯飘拂,背手而立尽显凛然威严气度。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此时的梅振衣已经虚弱的不能再虚弱,暂时也不能再与任何人动手动法
知焰与提溜转在第一时间飞天赶到,一左一右施法拢住十丈方圆空间,将梅振衣护在当中。梅振衣脸上看不出任何异色,一言不,很随意的取出一瓶丹药,连服三枚,然后并没有坐下调神,仍然器宇轩昂的背手而立
梅振衣给自己服的丹药当然是最佳的仙家灵药,此刻正在默运玄通化转药力调治形神之伤,然而不论再神妙的灵丹,也不能立时弥补所受的损伤。那边提溜转抛出盘古葫芦,将四野散落的神器尽数收去,除了梅振衣已收回簪上的雷神剑之外,其他的一件也没放过,包括烈缨与流凝
半盏茶功夫之后,梅振衣正在行功化转药力,感觉一阵阵晕眩,几乎有些站不住,只得闭上了眼睛。此时一片仙风扫来,清灵之气拂过灵台。对方若有恶意,梅振衣的处境很凶险,但是他没有一丝抗拒,护法的提溜转与知焰反而面露喜色,因为第一个下界赶到的是师父钟离权
钟离权挥仙风扇施法助梅振衣调伤,本人并未直接现身,但有通明法眼就知道他来了。钟离权刚到,空中落下一片飞剑,知焰与提溜转一惊,钟离权暗喝道:“无妨
二十八柄飞剑插在地上,按周天二十八宿方位排列,在梅振衣周围布下了一个伏魔大阵,不论有谁袭击梅振衣,这一剑阵都会立刻动还击。第二位下界赶来的是长庚星君李太白,他与钟离权一样没有直接现身,却布下了这么一个伏魔剑阵
剑阵刚刚布成,插在地上的飞剑一齐出奇异的震颤,似乎受到了什么惊扰,处于将动而未动的状态。钟离权安抚梅振衣的仙风也一阵涣散,几乎无法聚拢
远方的半空中凭空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涡旋,似乎通往不知名的无尽空间,有一名男子现身。他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形容,肌肤呈现古铜色的金属光泽,赤着上身肩披丝带胸前挂饰璎珞,双眼明澈幽深似带着神奇的魔力,身材极为伟岸,相貌异常俊朗,正是魔王波旬
波旬一现身,并未开口说话也未出手攻击,只是站在远方的远端上冷冷的看着梅振衣,无形的威压之气弥漫而来,比青帝的气势也弱不了几分,甚至更加悚然。以气势中的神念威压,剑阵不会动,钟离权的仙风也被冲散,梅振衣的感觉相当不好受,尽量忍住没有露出任何反应,垂帘半闭的双眼也未睁开
波旬刚刚现身,弥漫的无形威压已逼到梅振衣眼前,若在平时梅振衣自然不惧,就算在青帝面前他也敢戏语调笑,但此刻正在灵台中默运玄通化转药力调养损伤,受不得这种侵扰。而钟离权与李太白显然挡不住波旬,尽管还没有动手斗法
就在此时,远处一左一右也出两道强大的威压气势,神念中饱含忿怖威猛,却不是冲着梅振衣,而是逼向魔王波旬
佛国的韦驮天菩萨与斗战胜尊者几乎同时赶来,他们没有现身云端而是站在与梅振衣齐平的位置,一左一右相隔很远,呈品字形与云端上的波旬对峙。原先护法的知焰与提溜转此时不仅插不上手,连自己也被人护住
波旬的嘴角似在冷笑,神情丝毫不惧,韦驮天与斗战胜也仅是堪堪护住梅振衣不受惊扰而已。波旬身后灰色的漩涡越来越多,渐连成片如垂天灰幕,无数修士涌现,都是自在天世界中的高人,或依附于自在天世界的他化自在天魔
自在天世界中的修士并非都有恶行,证入他化自在天成就也并非都有魔行,但梅振衣斩伤的修士太多,牵连震动太大,连魔王波旬都下界了,跟随而来“问罪”的修士自然极多,黑压压一大片
天魔来的越多,照说波旬的气势应该越来越盛,但梅振衣却感觉越来越轻松舒适。一片青光拂过,神气舒爽了不少;一道云霞掩映,法力恢复的越来越快;一阵仙音飘渺,仙身炉鼎的暗损也在在修复
很多高人纷纷现身出手相助梅振衣疗伤,这种仙身损伤,谁也不能直接让他恢复,但可以帮助梅振衣更快更好的调养,这必须要有灵台化转之功的金仙修为方可,而且彼此信任不相干扰
再看梅振衣这边,东华帝君与传人李元中、赤精子宁封与弟子阿牛、青牛金仙与门客徐妖王、玉鼎真人与弟子张伯时、钟离权、九灵元圣、甫证金仙的长庚星君与门下二十八名仙家,甚至久未走出洞府的碧霞元君、云中子等前辈金仙都纷纷现身
诸前辈带的弟子与门下仙家不多,在这种场合普通仙家来多了也没用,真要动手帮不上忙,徒然添混乱损伤而已。众金仙现身后,纷纷围住剑阵中的梅振衣,一边施法助他调伤,一边与远处云端上波旬等人对峙,人数虽不如对方众多,但气势丝毫不弱
如果这是一片正在蓄势中的战场,那么核心就是锋芒毕露的波旬与被团团围护的梅振衣。奇异的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谁都没有动手斗法。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真要在这里放手一战,昆仑仙境中不知还有没有生灵留下?包括魔王波旬在内,大家都在等梅振衣睁眼开口,但有众金仙环护,谁也催他不得
虽未动手,但众位高人都毫不掩饰修为心境,百里之内强大神念交缠,若无声无形的惊涛骇浪。这里已不似人间,轮回生灵难近,就连修为不足的仙家也难以立足。若提溜转没有去自在天世界一趟修为破关精进,此刻也站不住恐早已退避。而对面云端上黑压压的那一大票人,不知何时已避走一大半,留下的多是修为高的他化自在天魔
众仙家在此无声的对峙了多久?以人间岁月论,整整十八个月
当梅振衣睁眼开口时,其实他的损伤早在的半年前就恢复了,但当时觉众金仙并没有收回法力,仍在助他行功修炼,似乎有意要磨一磨波旬的锐气,同时无声的逼退对面云端上的更多人
梅振衣福至心灵,干脆就没有睁眼,继续行功修炼。他服用的三枚灵丹中有一枚是大罗成就丹,若不是重塑炉鼎之用而是服丹辅助修行的话,化尽药力可不简单,此时是绝佳的机会
众仙家高人对峙十八个月后,梅振衣长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感觉神气完足、灵台一片明朗,不仅损伤尽复而且法力大胜从前,就连修为心境离求证金仙也几乎到了地步,只差最后一点机缘。他虽一直未睁眼,但周围生了什么是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