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殊记得一些事情的时候开始,父亲的角色便很少出现在记忆中。
念小学时,图画老师让他们以家为题画画,她咬着笔头全然没有思路,铅笔在纸上画出房间的轮廓然后擦掉,站立的两个牵手的人,再旁边再画一个人...擦掉,反反复复地涂抹擦除,直到平滑的纸张开始变得褶皱,身边的同学将画本一个接一个的交上去时,她才在纸上画下一个穿着彩色连衣裙的女孩与一个棕熊牵手的画。她曾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很多熊如若直立行走和人类一般高甚至更高,他们甚至会模仿人类的行为动作,那些庞然大物虽然看起来十分笨拙但却是动物界高智商的一种,她看着小熊跟在母熊的身后亦步亦趋地模仿着前者的动作,摘果,爬树,捕鱼,两头并不说话,但所有动作仿佛心有灵犀。
林殊不懂,在自然界是否有爱,但那两头所拥有的她都不曾拥有过,没人教她如何照顾好自己,也从未有人对她说爱。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她的母亲连照顾她自己爱她自己这件事都做不到,又怎么来当孩子的老师。
她没有将画交给老师,反正就算少了一幅她的画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她本就是透明人,她把那幅怪异的少女和熊牵手的画作塞到书包的夹层,她觉得还有地方尚未完成——熊没有脸,她不知道能依靠谁或者被谁牵起手,让她蹒跚学步地了解世界。
林殊还未真正走到家门口时就已经听到家里传来的叫嚷声,她以为家中出了事,三步并两步跑到家门口,掏钥匙,开锁,推门,然后一本不算薄的册子砸向她的头,胶装的书边角重重划过她的脸颊,争吵声消失了只剩尖锐的耳鸣,“好热...”她感到左脸有一股什么温热粘稠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伸手去摸时才发现指尖已经染成了鲜红色,这时她才感到痛,听觉再次恢复,争吵声如洪水般涌入耳道,铺天盖地令她措不及防。
林殊捂着脸走入客厅,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母亲,头发几乎糊住了半边脸,上衣的吊带斜斜的垮在肩膀上,她声嘶力竭地拉扯着对面穿戴整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拼命地喊啊哭啊...那男人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林殊站在两人之外,仅仅隔着一张茶桌的距离,却好像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中立的茶桌是跨不过的黑洞。
林殊就站在世界的这一边,瑶瑶看向那岿然不动的那人的眼睛,准确来说,是她的父亲。其实很陌生,她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也从未从母亲口中听到过有关男人的任何,她只知道自己有个父亲,只不过在她生活中消失地不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死了一样。
她倒是真的希望他能死,母亲的不堪和痴疯都是因为他。林殊不止一次见过母亲在哄她入睡之后,在不开灯的客厅燃起香烟,就着泪水吞吐烟雾,母亲本就瘦小,藏在阴影中时便更加瘦削,黑暗砍去她的半边肩膀,林殊想起一些怪谈“人有三把火,双肩和头顶”,母亲的其中一盏是不是已经熄灭了?因为那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林殊的父亲。
而眼前的这些都是林殊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世界对她而言是一片荒原,一片戈壁。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父亲,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被林殊藏起的画始终是未完成的作品。
母亲整日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中,林殊没有饭吃,便饿着,直到她在课上晕倒被告知为营养不良,母亲才愿意施舍给她钱用来买饭,起初是五十元,然后是三十,最后越来越少只有十块。但林殊不会在意钱的多少,她早已摸清便利店在打烊前会低价售卖临期食品,能用最低昂的价格买到足以饱腹的食物,海苔饭团是她最常吃的,偶尔店员姐姐会特意留给她一块带着鸡肉的饭团,那夜,便是她的幸福之夜。
林殊也越发瘦小,而同学间也流传着她的传闻,她以前还不知道原来那些人竟会在背后那样说她,直到体育考试要求两人一队时,她的朋友付雪选择和别人一组时她才知道自己如此不堪。
“我不要和你一组!你是一个有妈生没爹养的!”付雪一把扯开抓在她手臂上的林殊的手,将林殊推到在地,林殊坐在地上,手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她看着逆着阳光的付雪,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见付雪眼中的闪躲和不坚定,又看向付雪身后围成一圈的其他女生朝着她窃窃私语,露出令人作呕的嘲笑表情,林殊突然想笑。
于是,她便笑了。很久很久了,她没像现在这般笑过。她笑付雪的单纯,也笑付雪的不勇敢,付雪若是勇敢些便该站到那帮女生中一起嘲笑她,而不是露出怯懦的眼神,她更笑那群女生的高高在上,以为自己站在同学之间权力的最中央,殊不知向舞台剧中的小丑,追光灯下丑态尽显。
林殊的体育考试没有成绩,她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从未有人在意。
那晚回到家,客厅中依旧没有母亲的身影,却听到母亲房间内传来她的声音,她的房间似乎还有别的男人,林殊本不该管,但却鬼使神差地走到母亲房门前握住把手推开了门,男人赤裸的身体背面强行闯入她的视线,男人跪在床上,跪在母亲的双腿之间,母亲背对着男人整个人趴在床上只有屁股高高翘起,男人双手握住母亲的腰,不断地不断地顶向女人两腿之间的缝隙,母亲卖力地叫喊着,刺耳宛如痛苦。
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交配正在被他人所观看,立刻分开,男人疲软的性器垂在双腿之间,像是一根正在腐烂发霉的香蕉,他赶忙从床上寻找自己的衣物以求避体。
“滚开——”母亲朝林殊大喊。
林殊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脑袋空空的,什么念头都没有,静静地听着客厅内想起的脚步声,关门声,和母亲房间的关门声。呕吐感强烈地袭来,林殊趴在床边张大嘴巴却什么都没有却挤了两滴眼泪,是干呕的作用吧不是因为她真的想哭。
那夜,她做了梦,她是剧场唯一的观众,当倒数结束,舞台灯亮起时,她看见一对男女在舞台上做爱,男人正在后入女人,女人卖弄着身体的曲线以及她粗粝的声线,林殊看不清那人是谁,知道男人从女人背后抽出性器,将女人的脸掰正于自己胯下在她脸上射精时,梦中的画面好似切了特写给到女人的面部时,她才意识到那是她妈妈,而妈妈的嘴巴变成了狗嘴,她张开狗嘴,口水在上下牙齿间粘连着,白色的精液从她脸上低落,她仿佛心满意足。
林殊惊着捂住嘴巴,这动作却引来台上那两位演员的注意,顿地偏头看向她,竟整张脸都变成了狗。
两只狗人,在她面前交配。
“原来,我就是这样出生。”林殊想。
醒来后,她厌恶自己的生,却也恐惧死,她觉得该死的不是她。父母两人为了爽那短暂的时间,造成了不幸的下半生,还有林殊不幸的一辈子,她觉得他们都该死,不负责任的父母都该死。
被林殊撞破后,母亲更不加掩饰地带着不同的男人回家,流转于男人之间时林殊觉得母亲可能快乐,可每当一段短暂的肉体关系结束时,母亲便更加疯癫,她整日整夜地哭泣,抽烟。因为有这一切,林殊的成绩急速下降,林殊根本不在意成绩如何,拿回家的奖状能够粘在墙上,却无法粘补家庭的空洞。
但一切,都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