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街在醫院地下室,占地媲美百貨公司的飲食區,但沒有冰淇淋店。方諏牽著我走到便利商店門口,問我想吃什麼冰。
「我不知道有什麼冰,都可以吧。」
他一臉為難。
「好吧,那妳要進去挑嗎?」
這間便利商店人非常多,看著就不舒服,可以的話一點都不想進去。
「我能在這邊等你嗎?我不會亂跑的。」
「好,我很快回來。」
方諏說完馬上擠進商店裡消失了,至少我的身高看不到他。買冰應該不會太久,我站在裝飾牆旁邊等人,實在太無聊,後來我開始數起便利商店的出來的人8……他買好久喔。」
這時,旁邊有人對我搭話。
「阿你怎麼在這,不是告訴你很快就輪到妳了,不要亂跑!」
那個人飛快牽了我往美食區出口走,我根本跟不上大人的腳步。
「不要,放開我!」
「快點好好走路,過號怎麼辦!」
這個男人很兇,幾乎是擒著我手腕把我往外拖,無論我怎麼尖叫掙扎都不肯放手,經過服務台時我伸出沒被抓住的手要拉住志工,結果被男人一把抓住,順便把我扛了起來。他還不住向其他來圍觀的人道歉。
「抱歉抱歉,我女兒太害怕看醫生了,今天早上她哥哥拿抽血的事嚇她,害她現在看到醫生或護士就跑。」
周圍有小孩的大人紛紛露出理解的樣子:「唉呀,我家兒子也喜歡嚇弟妹,很困擾。」也有大人替我打氣道:「小妹妹不怕,打針很快就好了,越怕會越痛喔。」
我抓緊男人停下的機會跟周遭求救。
「我被綁架了,他不是我爸!」
那些人立刻看向男人等他解釋,男人馬上罵我:「亂講話!我不是妳爸誰是妳爸?妳還有哪個爸爸的,叫他過來!」
我哪知道我還有哪個爸爸?我連方叔叔的名字都不記得,他也還不是我爸!
情急之下我只能加倍掙扎,但沒有用,小女孩跟成年男人的量級差太多了,雖然有越來越多人停下來看我們,但大家都在觀望。
突然,綁架我的大人抱著我一起摔倒,我被另個人拉起,他緊緊把我抱在懷裡向男人叫囂。
「變態綁架犯,放開她!」
「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我沒有亂說,我是她男友,我知道你不是她爸,你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
男人聞言,直接轉身離開,抱著我的人開始在我身上到處拍打,問我有沒有哪裡受傷。
「我還好,謝謝你救了我。」
「還好,我好想你喔秦頤。」
他說完重新抱上來,沒大我多少的個頭能讓我下巴剛好靠在他肩上,瘦削的肩頭喀人,但給我陌生又熟悉的安心感。我在記憶中搜尋一圈,找到一個人選。
「盧卡斯?」
「嗯!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我
「秦頤!」
我真正的保護者姍姍來遲,方諏跑過來,氣喘吁吁的。
「妳,哈,我聽說出現綁架犯,妳沒事嗎?哈
剛剛圍觀的人開始散去,其中那個曾經附和綁架犯小孩不好照顧的男人轉過對象,開始數落方諏。
「你妹妹剛才差點被綁架你不知道嗎?她生病已經很可憐了,你還拿打針嚇她,哪有人這樣當哥哥。」
「我才沒有!」
「對,還好人家男朋友有發現,小小年紀就會保護女孩子,這很不錯。」
「什麼男友,你們是誰啊,秦頤!」
方諏轉頭找我,但我已經被盧卡斯拉到牆角,而我的準哥哥正受到方才圍觀人物的聯合撻伐,急得轉圈圈可卻找不到又被人群擋住的我。
剛剛救了我的人捧起我的臉,盯了我看好久,久到我窘迫的移開視線,結果感覺右臉被人親了一下,我立刻看對方。
小小年紀就會親女生的少年其實還只是男孩,淺棕色短髮有些參差不齊,身體很瘦,剛剛的擁抱全是骨頭的觸感。在記憶中,這個男孩是那間屋子裡唯一會保護她的人,他們會在大人睡著後偷偷躲在棉被裡分享糖果餅乾,當她惹怒大人時,男孩會趴在她身上代替她被毒打。
盧卡斯叫其中一個大人叔叔,但叫其他人「喂」,稱呼她爸時是「那個人」,我後來才知道他是某個人的姪子,那個人的床事喜好可能是人獸,因為他總是一把抓住我的頭髮,從後面插我的腿心
方諏花了點時間擺脫掉那些聒噪大人,很快成功找到了我,他把手裡的冰棒塞給盧卡斯,然後把我抱起來。生平第一次被公主抱,背對地板太可怕了,所以我攀住新哥哥的肩膀。
「這個冰給你,我們回病房。」
盧卡斯追了上來。
「等等,我也要去歲的少年一點也沒有等小孩的意思,逕自往病房走,跟不上人家腳步的小男孩最後被擋在兒童病房的門禁外面,看起來非常落寞。
「那個……方諏哥哥?」
「你的房間是哪間?」
我想跟方諏說盧卡斯沒進來,但他逕自走過面試用的房間,帶我回到我的病房,一把把我塞回床上。
「妳
「是?」
他瞪著我不說話,看起來非常暴躁,我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要安撫他,他在生我的氣嗎?
「妳被人帶走為什麼不叫我?」
「啊……啊
我有啊,我一直在喊人救命。
張開口想要反駁質問我的少年,但發現自己無法好好發聲,最後變成無意義的音節,方諏看見我的反應後開始來回踱步,然後重重摔進陪護床上,一邊揉亂頭髮一邊跺腳,看起來很可怕。
我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比較好,但記憶告訴我,如果要安撫大人,有件事很有用。跳下床後我來到方諏面前,幫他解開褲頭拉鍊,然後伸手準備幫他把小兄弟掏出來。還來不及碰到目標,他用力攢住我的手腕,幾乎把我提離地板大吼:「妳幹嘛!」
怎麼辦,他更生氣了。
少年的呼吸很重,剛見面時那股冷淡的氣息不見了,變得壓抑又憤怒,那雙瞪著我的眼睛裡像是有火在燒,讓我聯想到喝完酒的爸爸。
他在生什麼氣呢,因為我不願意跟他進便利商店嗎?還是我不該跟別人離開,或者他在氣我沒有聽媽媽的話跟緊他?總之先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幫你含你的雞雞,爸爸說我技術很好!」
「閉嘴!」
「是!」
又說錯話了!被迫面對生氣的男人好可怕,我好想逃走,但是動不了。方諏放開他的右手,我以為他要空出手懲罰我,但他卻握住我的腰,把我放到他的腿上抱住
他抱了我很久,一言不發,就只是抱緊,然後撫摸我的頭髮。
慢慢的,他鬆開力道,我也終於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好像講了奇怪的話。情急之下腦袋裡湧出的記憶不是二十多歲大人的自己,而是身體裡一間小公寓就是全世界的小女孩的價值觀,讓我後怕起來,另一個世界每天需要通勤上班的社畜才是真正的自己,可我似乎也變成六歲小孩了。
抱著我的人低下頭跟我對視,很鄭重地開口。
「我不該讓你在店外等我,也不能大聲罵你,對不起。」
「咦?」
他道歉了?
像是不一口氣說完就不行般,他深吸口氣後告訴我:「不要隨便脫男生的褲子,妳要讓誰碰妳,妳要親誰,跟誰做愛,幫誰口交,都要是妳喜歡他,想要這麼做,而且他也喜歡妳才可以。以後絕對不要為了道歉做這種事好嗎?」
「好。」
啊,是的是的,這才是我知道的正常人價值觀,得知自己可以不再被迫跟人性交真的好開心,我重新伏在方諏胸口,藏住快要掉下的眼淚。
少年的身形並不偉岸,身上因為剛才的疾走有些潮濕氣味,但沒關係,這是我所知最舒適溫暖的懷抱了。
他也重新抱緊我,下巴抵在我頭上嘀咕。
「真不知道妳到底聽懂沒
我們又再度擁抱了好久,久到大人結束交談,來病房找我們時,我已經快睡著了,大人們看見又是一頓笑。
一直到領養文件簽署完,時間早就超過晚餐時間,成為我新任爸媽的兩個大人帶著我們離開醫院,在附近的餐廳吃了頓一周以來最好吃的晚餐,並且宣布一直到我出院前往他們生活的北方城市前,我的新哥哥都會在醫院陪我。
「真的嗎?但是哥哥學校不是開學了?他沒有上課嗎?」
「妳阿諏哥哥功課很好,這幾天不去學校也可以,讓他在醫院照顧妳,我們工作比較忙,可能不能來接妳出院,到時候讓阿諏帶妳搭火車回家。」
新媽媽理順我的頭髮,溫柔得像我的親生母親。
「而且我也可以順便享受跟妳媽的兩人時光,我會多給你生活費。」
方爸爸摟住媽媽親一口,順便施捨一個挑眉給兒子,收穫親生兒子白眼一枚。
我的醫院生活還有一個禮拜,但我已經不擔心出院問題了,恨不得回去後就換本日記寫,記錄我擁有了新家人的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