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了一个星期艾尼亚好不容易磨着甚尔,两人一起溜出禁足的院子,去找电话联系自己的父母时,电话那边传来的忙音让小姑娘彻底傻了眼
妈妈的电话,爸爸的电话,夏野的电话,奶奶的电话,爷爷的电话,管家室的电话,艾尼亚能记住的号码全部都打了一遍,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空号
小姑娘站在专门打电话的联络室里,呆得像一根木头,手里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变成了一个无用的甲壳虫,寂静的深夜里只听到眼泪一颗颗砸在地砖上的啪嗒声
“甚尔哥哥,你这里有世界地图吗?”
艾尼亚终于想起来要查看世界地图,来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挂在墙上的地图为什么和自己记忆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这里是哪里?” 艾尼亚指着地图上长得最像巴托奇亚共和国的一块大陆问甚尔。
“华夏。”甚尔读着地图上的文字回答着。
“那这里是哪里?”
“米利坚。”
“这里呢?”
“巴西。”
“不一样,为什么都不一样……名字变了,位置也变了,所有都变了
“你是不是在骗我?这个地图是不是你弄出来骗我的?”
“我的家应该就在这里的,它叫枯枯戮山!”
“今天是几号月20日。”
“不对,不对,我才刚刚过完生日,我的生日是9月9日,怎么可能过去了这么久还是七月份
不敢开灯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莹莹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屋子照得一半苍白一半漆黑。艾尼亚站在光线的交界处,像被撕裂了一样,漂亮的黑色眼睛如镜子一样反射出月光的苍凉,露出如同残雪一样的惊惧,感到黑暗在不停地拽着她往下坠
什么都不对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
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地方
甚尔沉默着站在隐蔽的角落里,看着艾尼亚像疯了一样,一阵风般地冲出了房间,不知道要奔向何方。墙上挂着的地图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虽然自己的地理学得并不上心,但自打有意识起,地图上的位置就没有变过。
日历也没有错,自己也才前不久过完十六岁的生日,现在就是七月。
可艾尼亚那副不敢置信到崩溃的样子也不似作假,那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屋子外面很快传来动静
“是谁?谁在外面跑?”
“站住!哪里来的小孩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甚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禁足还没有结束,两个人溜出来是要避人耳目的。但外面已经亮起一片灯火,前不久才发生了死亡事件,今天发现有陌生人闯入内宅,守卫队追得很紧,在围追堵截下,很快就把无法使用念能力的艾尼亚抓了个正着
坏了……
小丫头上次可以偷袭成功是因为那三个人对她没有丝毫防备,但现在被反扭着手臂,捆得严严实实的艾尼亚,连嘴都被堵住,只能被老老实实地提溜在半空中任人宰割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艾尼亚整个脑袋都偏过去,躲在暗处观察的甚尔心中揪了一下,这可怎么受得了,刚刚才发现自己找不到家人了,现在又要收到这样的搓磨,真不知道那个宠着长大的小家伙能不能扛下来
“给我老实一点,为了抓你还伤了好几个人,个子不大,本事倒是不小,你再敢乱动一下,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甚尔说不上来现在究竟是甩出去一个无法得到报酬的麻烦后的释然,还是失去一个可以抱在怀里的温暖后的懊悔,他静静地躲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跟随着吵吵嚷嚷的一行人要把艾尼亚带到禁闭室里关起来
“这是在吵什么?” 一个带着惺忪睡意的孩童嗓音突然响起。
“直哉少爷,吵到您了?那可真是抱歉。”前一秒还对艾尼亚骂骂咧咧的领头人,突然转换成了恭敬的嘴脸,点头哈腰地对着一个和艾尼亚差不多高的小男孩行礼。“抓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小丫头,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正准备带着她去问话呢
穿着浅色绸制睡衣的小男孩,怀里还抱着一只精致的泰迪熊,柔顺的黑色短发还翘起几根,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艾尼亚仍然在领队的手上挣扎着,男人见她依旧不老实,抬起手就又想给她一巴掌
“住手,我让你打她了吗?”
小男孩拖着长长的京都腔,不满地呵斥着,眉目精致让脸上的厌烦情绪也表达得赏心悦目。男人讪讪地把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艾尼亚见小男孩似乎和这个拎着自己的男人不是一伙的,眨巴着水汪汪地眼睛看着他,满是祈求
祈求什么呢?艾尼亚也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天塌了,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一不留神还被一伙坏人给抓到了,是不是下一步就要被卖到这里的流星街去受人欺负了?怕得快要疯掉的小姑娘突然看到一个同龄人,觉得粘稠可怕的黑夜里都像出现了一道光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任意一根救命稻草。
禅院直哉看着被提溜着在半空中不住挣扎地艾尼亚,小姑娘虽然被弄得满身狼狈但还是难掩五官的精致可爱。但最重要的是那一双墨黑的瞳眸湿漉漉地,十分无助地看着自己,目光流露出的都是快救救她
这样鲜活,正适合给自己无趣的生活添点乐子。
“把她给我吧,正好我缺一个侍女,父亲那边我会去说的。”
“直哉少爷,这,这不合规矩啊。”
“怎么?我的话是不管用了吗?还是说非要我去问了父亲大人的意见,你才愿意卖这个面子给我?”
“那怎么会呢
抓到艾尼亚的男子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夜间巡逻队的队长,虽然有术式在身,但还是无法与家主的唯一子嗣禅院直哉相提并论,犹豫一番后还是把手中的女孩放了下来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明天我回去和父亲说的,大家都回去该睡觉睡觉,该继续巡逻继续巡逻吧。”
比艾尼亚其实还要小上一岁的禅院直哉表现出了超乎他年龄的成熟,挺直着腰板,有条不紊地端着家主继承人的架子在一众成年男子面前毫不怯场,甚至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地遵命退去
「好厉害
艾尼亚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男人们如潮水般退去,被捆得难受的身体歪歪扭扭地就要倒下。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她,还扯出了塞在艾尼亚嘴里的手巾,一脸嫌恶地丢到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尼亚。”
出乎艾尼亚的意料,眼前这个看起来香香软软的小少爷并没有询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嘟囔了一句“什么怪名字
“那你先去洗个澡吧,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说,穿的都是些什么啊,难看死了。”
艾尼亚有些委屈,这些衣服都是甚尔从衣柜底部翻出来的旧衣服,是他小时候穿过的,即便如此穿在娇小的女孩身上还是晃晃悠悠地不合身,暗淡的颜色更是显不出半分气色,再加上这几天吃得不合胃口,热得也睡不好,艾尼亚觉得自己都变丑了。
一直站在叫直哉的小少爷身后保持安静的侍女走上前来,牵着小女孩的手来到了少爷的浴室里,温柔地替她沐浴更衣,不管艾尼亚怎么与她们搭话,侍女都只是笑而不语,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但不得不说,虽然今天晚上艾尼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可在得到解救后,她第一次有了回到揍敌客的感觉。被收拾干净后,艾尼亚换上了崭新的丝质柔软睡衣,有念力降温的屋子里总算没有那么多的燥意,不至于刚洗完澡就又是一身细汗
“谢谢你救了我。”
直哉坐在床上,看着焕然一新的艾尼亚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不是个难看的,换身新衣服就看起来顺眼多了。”
艾尼亚低下头看着身上带着碎花的长袖睡衣睡裤,有些怀念家里的带着泡泡袖的小公主睡裙:“我自己的睡裙比这个还好看。”
小女孩刚刚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脸颊还有些红肿,直哉看着有些刺眼,便示意她上前,艾尼亚就在侍女们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小跑着坐到了直哉的身边
“去把我那个消肿的药膏拿过来。”
可从侍女手中接过药膏,见直哉还打算亲自给艾尼亚抹上药,这下侍女们终于忍不住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高贵的直哉少爷做呢,拼命给艾尼亚使眼色让她懂事一点自己抹。可艾尼亚又怎么会理解这些弯弯绕绕呢,她被人服侍惯了,正微微抬起脸,等着直哉给自己抹药呢。
直哉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不是那些满脑子都是规矩束缚的侍女,而是可以让他由着自己喜好摆弄的洋娃娃。一种强烈的新奇感与控制欲在他的心底滋生勃发,觉得今天晚上被吵醒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比上等白瓷茶盏还要细腻的脸蛋上留下了几个指印,碍眼的红肿让人恨不得把留下指印的手给砍掉。抱着珍爱一个新得的玩具的心情,直哉小心地在红肿处抹上药膏,还学着母亲会做的那样,对着吹了吹热气。
“好了不疼了。”
再次感受到被小心对待的珍爱,艾尼亚积蓄了一晚上的委屈终于忍不住要倾泻出来。
“我可能,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珍珠串线崩了一样,从哽咽的艾尼亚脸上滑落,把巴掌大的小脸滚得晶莹剔透。直哉还没有形成女孩子如果哭了就要去哄的条件反射,小男孩沉浸在「就算哭了也还是很好看」的惊艳中,听着艾尼亚断断续续地哭诉着今天的所有委屈。
“我好像真的回不去了,呜,我没有家了,呜
“从,从来,从来没有人打过我的脸
“我要,要杀了他,竟然,竟然敢打我的脸
“呜呜呜呜
艾尼亚哭得越来越伤心,直接趴在了直哉的腿上,一定要把所有的痛苦与悔恨倒个干净。
不是唯唯诺诺有求于自己的恭顺,也不是惶恐着希望自己行规蹈矩的谏言,而是全新全意地依赖着自己,想要得到安慰的,痛苦。
直哉新奇地伸出手,抚摸着小女孩柔顺的长发,感受着手掌下的娇小身体的震动
“你们都退下吧,我要接着睡觉了。”
侍女们实在是不放心让小少爷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独处一室,但少爷的眼神是如此冷漠且不容质疑,和他看着那女孩的柔软完全不同。被男孩不耐烦的目光看得心里一颤,最终这个和室里留下了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小小身影。
“不哭了,我也没有妈妈了,以后你就留在我这里。”
“没有人敢再打你。”
“呜,你叫什么?”
“我叫直哉,禅院直哉,这个名字你一定要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