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四点,华科景田市分部大厦。三个女孩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在财务系统审完了单据。宋艺转了转酸痛的胳膊,又打了个哈欠,疲倦的抱怨:“终于做完了,这些老油条就知道压榨我们新来的,他们怎么自己不来这里,还要占用一天周末,倒霉死了!”周子萌劝她:“想开点,最起码在这边咱们不用按点打卡。今天一会我们也可以早点走。就当公费旅游了,晚上咱们三个还可以一起去步行街逛逛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卢米月把手里的最后一沓单据归档,淡淡的说。这次一行来景田出差的三个人,除了她是主动要求过来的,宋艺和周子萌都是被领导强行安排的
宋艺和周子萌还在那看晚上逛街的路线,卢米月先行和她们告别,出了公司大门后打了个车,直奔景田市检察院的门口守株待兔。她到的有些早,只能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等,好心的门卫给了她一把塑料的椅子坐
景田市检察院的大楼有些年头了,灰白色的仿欧式建筑的大楼,黏黏地融化在了城市的白雾里,像是一个暗沉的旧梦。初春潮湿多雨,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飘飘洒洒,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她没带伞,便拿起椅子换了个位置,坐在了茂密的树冠下,这样,落在她身上的雨能更小一点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检察院里出来的人陆陆续续变多,不时有人向她投来探寻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把椅子还给门卫,继续站着等。初春的黄昏有些冷,她站在检察院门口的樟树下,踩着翘起的搬砖,忐忑地数着脚下面包砖的格子
以前总是他等她放学,她很少去等他,他接到蹦蹦跳跳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她,然后陪她去练琴,或者带她去小卖部买零食玩具。一些因为当年年龄小忽视的细节,现在长大了竟然能想起,比如他买零食只买一份,等她剩下最后一口闹着不想吃了的时候再接过来吃掉,去吃羊肉粉只给他自己买素粉,但会多给她加一份羊肉。她问他为什么不和她吃一样的东西,他只说是不喜欢,而小时候的她就这样傻傻的信了,从此买零食都只买自己的。很多事情只有长大了回头想才能想得明白,比如这样能多攒一点钱给她买零食玩具、带她吃好吃的,比如他心里明明清楚卢米月妈妈刻意多给钱是想接济他,但他却觉得这是她应该享受的,他不能要
在她的记忆里,他永远是围着她转的。没想到现在两个人长大了,她还是在试图榨取他的利用价值
雨势稍大了一点,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吹在脸上,凉意把她从回忆里拽出,唤回几分清醒。微风划过右耳,将她额前的发丝高高吹起,她有感应似的抬头望向检察院办公楼的门口,一行人约有四五个男男女女,步履轻慢地正走出大楼,为首的那个人身姿笔挺、模样英俊,格外引人注目。所有一切放慢,像是进入了老电影。枯萎的思念在春天复苏
梁牧远也看见了她,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然熟悉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炽热的、直白的、热泪盈眶的,两个人的思念和心跳达到了极致,宿命被冲破。再次抬眸时,他就这么令人猝不及防地站在了她的眼前
重逢的情景想过多少回了,等到真发生的时候,跟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惊天动地的拥抱,心里恍恍惚惚的,只是一句“吃饭了吗?”遮掩两人心中的血潮澎湃
旁边和他同样年轻的几个检察官目光在两个人间来回逡巡,大概是第一次看见梁牧远和异性走得这么近,有人戏谑着开玩笑:“梁检这是有佳人相约呀,怪不得院里那么多美女追求你都看不上眼,原来是早就有女朋友了
“别乱说,这是我妹妹。”同事的话把他从忡怔和惊喜中拉回现实,他轻笑着回应
“梁检,那晚上还去办公室一起看卷宗吗?”另一个同事问起正事
梁牧远对同事摇了摇头:“不去了,过两天我会加班赶上进度。”几位同事知道他们需要独处,便和他们点点头,先行走了
“淋了很久了吧?”他靠近她,举起手中的外套遮在了她的头上,“雨下的突然,我也没有带伞
卢米月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知所措,这会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傻傻的问:“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一些刑案要下现场...”他眉头轻挑,浅笑了一下,没想到一见面她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不说这个,我带你去吃饭
他的车还停在住处,这会下着雨也不方便回去取,便顺手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载着她径直去向他熟悉的饭店。一家装修温馨舒适的粤菜馆,这家饭店人气很高,看来菜品味道不错,梁牧远和店员很熟,让他给他们找了个算是僻静些的靠窗的桌子
坐下后,梁牧远一边熟练地按她以前的习惯为她布着碗筷,为她倒上热水,一边说:“我知道你喜欢吃辣的,但是你刚来这里,怕你水土不服,咱们还是先吃点清淡的。”等一切准备就绪,他似犹豫了一瞬,又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小米,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我...我跟公司申请了来这里出差,明天还要再上一天班,然后...就得回去了。”她垂下了眼帘,声音平静无波。两人太久没见了,跨越几年的分离让千言万语都堵在口边说不出来,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卢米月打破了沉默:“牧远哥哥,你是不是想问我,我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短暂的愣了一下,又沉了沉气才开口:“我当然想知道,”他满脸关切,对着她说话时却永远春风和煦,“但我不会逼问你,等你准备好了,自然会跟我说的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你太瘦了,多吃点吧!”梁牧远继续当保姆,为她剔骨头、挑出她不爱吃的生姜大蒜,温热的海鲜粥入胃,带着全身都暖了起来。她神色舒展,像是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梁牧远不愿意再提起不好的事影响她吃饭,只是一边照顾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自己办过的案子给她解闷
他们吃完饭走出饭店,外面的雨绵绵密密的,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吹在脸上,像冰凉的流星
虽然很舍不得和她分开,但他看见了她眼睑下的青紫,难掩疲色,还是轻轻开口:“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卢米月报出了酒店名,跟着他坐上了出租车
酒店是她们公司合作的经济型酒店,虽然还算干净卫生,但梁牧远总觉得不放心,她从小皮肤就敏感,一有疏忽就会起红疹。他在酒店旁的便利店买了一次性的床单四件套,把一整套全换上,又拿着消毒湿巾把酒店的马桶圈、牙刷杯、水龙头都细细擦了一遍
他做这些的时候,她就坐在床边发呆,从小习惯了他的照顾,这会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好像他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打算走,让她先好好休息
他走到她的面前,把她的一缕发丝理到了耳后,轻柔的说:“小米,我要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他用酒店的纸笔写下了一串号码,又轻抚了她低垂的小脑袋,依依不舍的转身
夜色深浓弥漫。外面的雨势变大,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噼里啪啦。水汽从未关严实的窗户扑进来,凉意通透。但她不想去关窗,一定是刚刚喝的粥太热了,才让她这会心跳加速
“牧远哥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顿住欲走的脚步,她接着说,"外面雨下大了
“嗯,我知道。”他背过身去,指尖却颤了颤
“你没带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站起身来,两只细长的胳膊像攀岩的藤蔓,缠绕在了他的腰上,“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