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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八章 人情世故,亲情冷暖

    出了武学,张越便沿禄米仓胡同往西行去,才到胡同口,他就看到一行人迎面疾驰了过来,两边一打照面,他立时高喝了一声,那边也是叱喝一片。约束了各自的亲随,两边打头的方才徐徐策马上前到了一起。张越见那高头大马上的6丰连帽子都歪了,便笑道:“6大督公,怎么这么急

    “这么急?下头有人报说,这武学要闹事,咱家敢不急,闹出了事情你不得找咱家算账?”6丰见张越面色轻松,便知道里头必定是没事了,不禁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些个随从,这才回过头来问道,“眼下可是真的没事了

    “原本就是一点小事,怎劳你这个东厂督公出马,报信的人也太大惊小怪了。”张越心里摸不透6丰此来的用意,便有意打起了哈哈,“就是几个不守学规的武学生些牢骚,这会儿已经受罚管教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只不过……”6丰顿了一顿,这才又轻轻一动缰绳,策动身下骏马上前了两步,几乎和张越错着马身,声音又压低了些许,“咱们不是外人,咱家也不和你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这里头一共四百多号武学生,姻亲故旧等等关联加在一块,若有事就是震动京师的大事,所以锦衣卫已经在里头安了探子。这东厂是咱家特意吩咐过的,想来你兵部既然有谍探司,不会连这种事情都抓不牢,就没派人过来。对了,你可知道,锦衣卫指挥使这位子今天刚刚安排下人

    锦衣卫指挥使?自从去年王节被贬斥之后,这个位子就一直空下了

    张越知道6丰提起此事必然不会是神神秘秘和自己卖关子,因而也不探问,而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马上等着。果然,6丰毕竟耐不住性子,便低声说道:“便是房陵。要说之前,咱家一直以为是王瑜把握大些,毕竟,他曾经检举了孟氏谋逆案,立下大功,屡次在外都是稳扎稳打,风评也很是不错,资历总比一步登天房陵好些,谁知道王瑜这次竟是被调去天津督海,和督漕的平江伯一漕一海,倒是相得益彰了

    “原来是他。看来人各有机缘,果真一点不假

    对于这锦衣卫指挥使真的落在了房陵头上,张越心中不无惊疑。他早已确定,房陵是张太后的人,而皇帝心中只怕还惦记着当年那段公案关节,难免总有些芥蒂,谁知道这一回竟然能再次越级提拔。可往深处想想,房家毕竟没有世袭爵位在,在军中的影响也大不如从前,可终究还是占着功臣子弟四个字,房陵名声也还好。至于王瑜,告究竟不是什么好名声,王瑜尽了最大努力也就保着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可士人中间还有人指摘其忘恩负义

    好名声这三个字,果然是升迁路上真正所向披靡的法宝

    张越这淡淡的态度自然让6丰觉得有一种蓄力一拳却打在空处的感觉。他当初调任司礼监少监,便是冲着太监的位子去的,谁知道新君登基之后,那空着的位子一下子就多了两个人,而且还稳稳地占据着那儿,显然不会挪窝。而得知太后之前在皇帝没归来的时候就已经重病,那当口朱批都是朱宁带着范弘金英一块干的,而钟怀掌管着御马监,他这个执掌东厂的反而被蒙在鼓里,他就更不痛快了。这一回二十四衙门改革,范弘联手王瑾炮制出了一份东西来,什么掌印太监提督太监,他看得眼睛都花了,最怕的就是连东厂都被人分了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当他是你以前的朋友?这家伙是心肠极狠的人,自从进了锦衣卫就铁了心和从前的朋友等等断了往来,几乎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万一有事,你可别指望他会向你漏什么消息

    见6丰满脸郑重的架势,张越不禁莞尔,心想这家伙素来便是患得患失的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没多大长进。只怕6丰并不是真觉得房陵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好,而是生怕丢了权柄。但人家既然是提醒了,他也就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既然张越已经从武学中出来,又说了已经没事,6丰也就乐得不再多走一趟,带着人径直就转去了东厂胡同。而他这么一走,张越少不得若有所思地在心里思量了开来。陈瑛既然已经下野致仕,内书堂已经是给摁下去了,而看朱瞻基现在那锐意的架势,批红大权只怕也不会由此下放给司礼监,最近似乎就连蟋蟀也很少有功夫去玩了。即便如此,内官二十四衙门改革什么的也不能任由折腾,毕竟,范弘金英知分寸,不代表所有人都知分寸

    另外,诸藩既然已经上书,那位晋王的事情到底准备怎么收场?还有,张軏父子那边得有个措置,免得他们三天两头就打自己的主意,当然还有越王那边的事情

    揣着满肚子思量回到了兵部衙门,张越却在一踏进三门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了许廓。许廓一见到他,二话不说把手上的一张纸直接塞了过来,又笑道:“转眼又快十五了,这是这次弘文阁吵架……不,是经筵的名单,我是懒得再去应付那些人了,你有什么好的,连我的份直接举荐了就是。对了,还有件事忘了,之前司礼监范公公差人来过一回,捎带了一个讯息,这次弘文阁经筵还会把那三件事一体解决了。毕竟,吵到现在,也该有个结果了

    吵架只是一个形式,归根结底还是要把事情弄出个结果来,因而张越听许廓这么说,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许廓非得把自己那个名额直接交给了他,躲麻烦的心思显露无疑,因而张越一愣之下,忍不住冲着这矍铄老头离去的背影叫了一声

    “许老就不照顾一下自家子侄或是同乡

    “与其周全了这个得罪了那个,我干脆一个不帮。我已经放出风声去了,说是你好说歹说管我要了那个名额,我也就答应了

    听到这话,张越顿时气结,但随即就笑开了。如许廓这种爽朗的脾气,确实禁受不得子侄晚辈亦或是同乡世交等等的求情,于是索性借了自己的由头把麻烦推得一干二净。而他自己则是左思右想,既然张赳也已经见识过了,顾彬也出过了彩,剩下的人里头他也就真没多少可以分配的了。要是万世节在这儿还差不多,可如今那家伙应当还在海上飘着呢

    因而,回到屋子之后,他立刻伏在桌案上写了几个字,命人捎带去中军都督府,这才长长伸了个懒腰。张辅如今是奉旨知经筵,但只是担个名义不管实事,想必并不需要做这种好人,但成国公朱勇却是以敬重士大夫出名,据说往来适景园的有不少翰林官和国子监官,还不如让朱勇去做那好人,毕竟他如今在兵部一天,便需要中军都督府的一天支持

    尽管是白天,宫中的内官监大牢却仍旧是点着灯。不同于锦衣卫诏狱,这儿并不经常关人,但一旦关在这儿,要放出去却比诏狱中更难。早在洪武年间,曾经是二十四衙门头一号的内官监便充当过这种作用,但那会儿名声在外处置过胡惟庸案和蓝玉案的是锦衣卫,反倒是也讯问过不少要紧人物的内官监大牢名声不显

    如今,从太原押解来的晋王朱济熿便被看押在此。尽管才关了数日,但他便看上去比在路上时还憔悴,但凡有风吹草动便会大吼大叫。他是龙子凤孙,因而即便是钦命要犯也不曾披枷带锁,牢房中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用具俱全,甚至还安着暖炕。可这些全都是最结实的木质和铜质器物,他狂砸过一次之后,如今便完全消停了下来

    这会儿,当听到一阵踢踏踢踏的步子声时,正盘腿坐在那儿的他一下子惊觉了过来,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尽管是在大牢里头见不得天光,但大约的时辰总会有人敲锣通报,因而日夜他勉强还能分别开来。这会儿分明不应当是送饭的时候,会是谁来?要知道,自打他下了狱,除了一日三餐以及收拾碗盘马桶的人,没有一个人来过,他都快给憋闷死了

    在一阵漫长地几乎不会结束的脚步声之后,他终于等到了那个出现在栅栏面前的人影。可是,看清了那个人,他就一下子呆住了,随即肩膀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可没迟疑多久,他就一下子推开了前头的矮几,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随即在离着栅栏还有四五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猛地跪了下来,额头紧挨着地面不敢动弹

    “朕一直想来看看叔父……朕只是好奇,叔父和汉藩互通讯息已经有十几年了,竟然一直拖到去年底方才动手,心志倒是极其坚忍

    这听着仿佛是夸奖的言辞听在朱济熿耳中,却仿佛是催命符似的刀子。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叩了三个头,闷声说道:“罪臣罪该万死,但罪臣只是一时糊涂,这才被人蒙骗铸成大错,生死惟皇上之命

    败北了就是求饶也没用,还不如光棍一些听凭处置,这样皇帝总会念着朝中舆论和藩王的反应从轻处置,这是之前那几位倒台藩王留下的经验,因而朱济熿在叩头的时候,心中已经是盘算起了万一遭到禁锢之后,他该怎么度过这后半生。让他诧异的是,这番话说完了许久,外头却是久久没有一句回答。直到他脖子都有些僵了,方才听到了一个声音

    “叔父刚刚说被人蒙骗,不知道是被谁蒙骗

    这是朱济熿早就预备好的一招,此时听到朱瞻基果然上当,他顿时大为振奋,连忙将侄儿朱美圭和兄长朱济熺的一些隐秘事一一讲了出来,随即又说到京师的梁王如何给他传信,如何和他谋划,如何挑唆他动手……如是等等足足说了一刻钟,他不但口干舌燥,膝头也是犹如针刺一般。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高兴的,因为总算把最大的罪责推在了别人的身上

    “原来朕的九弟如此罪大恶极……”背着手站在栅栏外的朱瞻基终于勃然色变,突然冷笑道,“朕倒是问过九弟,他对于你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曾说你和年前的什么事有关联。你是觉得,九弟被关在西苑,所以就可以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你自己弑杀嫡母猪狗不如,陷害兄弟逼凌侄儿,甚至还纵家奴袭击内阁大学士的家眷,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朕告诉你,朕的眼睛亮得很,你休想搪塞过去

    朱济熿被这连珠炮似的几句话噎得愣住了,随即再也维持不住那恭谨伏着的样子,用力支撑着双手爬了起来,随即结结巴巴地问道:“皇上所说罪臣万不敢认,但罪臣说的梁王那些事都是真的

    “真的?如果是真的,你的书房中为何只抄出和汉庶人往来的那些书信,丝毫没有和梁王的书信?”朱瞻基见朱济熿那张脸抽搐得不成样子,再也不想和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说什么,直接转身拂袖而去,临去之前却丢下了最后一句话,“先头虽然有齐藩谷藩汉藩先后因谋逆等罪被废,但要真正说起来,没一个人像你这般丧心病狂!不要以为朕杀不得你

    杀?皇帝要杀他?这怎么可能

    朱济熿呆了好一阵子,这才猛地扑了起来,随即上前抓住了那木栅栏。然而,不管他怎么瞧,那人影都已经是消失在了通道尽头,连一丝一毫的念想都没给他留下。想到那个杀字,他一个激灵又打了个寒颤,随即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而朱瞻基在出了内官监大牢之后,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方才对左右的范弘和金英说道:“越王那边的事情尽快安排,朕已经和母后说好了,王府一造好就让越王就藩。”